第四十章 胭脂涼(1 / 2)

永安六年九月,汀嬪降為從八品更衣,遷居霜華宮。清嬪柳心查案有功,晉封從四品婉儀。司空曉顏本應晉封正五品嬪,因陸芬儀的事件耽擱下來,又平白受了栽贓,為表示安撫,楚天青特意在司空曉顏寢殿門前移植大片梅樹,以襯她“梅”字封號,又專設宴席慶賀,一時風光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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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時節的風中依稀夾帶寒意。

畫屏宮後院廣種梨樹,早春落花如雪,盛夏時節則是嫩綠欲滴的碧色陰涼連結一片。不知不覺夏去秋來,滿園碧色悄無聲息地泛黃,伴隨逐漸凜冽起來的風,盤旋在安靜的抄手回廊盡頭。

繡鞋踏過遍地落葉,簌簌作響。

這樣的季節尤適合懷念——炎炎夏日,灼熱的陽光照耀下整個人都是明媚的,隻有在這萬物頹敗的秋,空氣中逐漸消失了熱度後,才會分外懷念生命中那些稍縱即逝的溫暖。

女子柔長的秀發被風吹開。

“姐姐的發髻亂了……”一路無言,鄧瀟瀟望著柳心沉靜麵色略覺不安,抬手幫她理順鬢角垂發。兩人相伴而走,畫屏宮向來安靜,不時有幾個宮女端著衣物匆匆而過,靠近前殿時聲響忽然大了些,鄧瀟瀟止住一欲過宮女道:“前殿怎麼回事?”“回小主的話,皇後娘娘親遣人來收拾汀更衣的東西……”

微微一愣,仿佛又回到很久之前,殿中等待被遣走的人換成了自己。

身側柳心亭亭而立,袖子與自己輕碰,鄧瀟瀟情不自禁抓住柳心的袖口。“妹妹先行回房,我去看看就可以。”柳心自然知曉她心中陰影,輕輕錯開她身子向前數步。“嗯……”鄧瀟瀟勉強笑了笑,微一屈膝表示歉意,很快帶著宮女繞過回廊而去。

秋端輕聲道:“小主,可要奴婢回避?”

“嗯。”柳心攏了攏衣襟,獨自往前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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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水殿的安詳整潔終於消失殆盡。

零亂擱置的箱子間,好些綾羅錦緞隨意地擱著,屋角一隻盡成碎片的青花瓷瓶,依稀記得是汀更衣從前最喜歡的。各色宮衣的婢女進進出出,小內監隨意地將金玉首飾往匣子裏拋,不是偷捏著一二塞進袖中,在穿梭繚亂的人群中央,有個淺絳色的身影靜靜坐著,手搭著楠木椅扶手,神色安然。

她的裙擺拖曳得很長,邊緣處綴著晶瑩如露水的碎琉璃珠子,紅褐色繡鞋尖尖露出一角,鞋麵裝飾著渾圓明珠。長發綰成垂雲髻,珠釵鑲嵌寶石光華璀璨,耳畔一副紅瑪瑙墜子,更襯得麵頰白皙如玉。

她甚少這樣豔麗,在這頹唐零亂的宮室中,奪目而突兀。

腳步不經意地放緩,踟躕著不知是否要靠近。汀更衣忽而抬眸,靜靜地瞥了柳心一眼,“妹妹是來送我的麼?”她言語溫柔一如往昔。

心中建立的防備轟然倒塌,“姐姐,你……”聲音忽然有些暗啞,“為什麼要這麼做?”在她印象中,汀嬪一直溫柔安靜、與世無爭,最不願與人衝突,周身總是縈繞著淡淡的茶香,叫她如何能將這秀麗女子與心機深重的幕後操縱者聯係起來!

汀更衣捋了捋鬢角碎發,笑道:“妹妹怎麼忘了,這後宮本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明著望上去是綾羅錦緞尊貴無比,暗著卻是無數花容月貌的女子踩著彼此屍骨艱難地往上爬……妹妹是聰明人,否則也不會看穿我的計策,日後就算滿庭陰霾也定能挺過,我就先祝妹妹前途無量了。”

柳心別過頭,“何必這麼說……”

“我知道,你一定很疑惑。在你看來,我位分不算最低,生活也算平靜,為何要處心積慮謀害陸芬儀腹中胎兒又嫁禍司空曉顏。”汀更衣低頭望著自己青蔥般的玉指,“你不明白,近來朝堂上是越來越不平靜了,家裏給我捎信來,說父親官位岌岌可危,讓我想盡辦法重獲皇上寵愛,好因此尋得帝王護庇……可是,要獲寵談何容易?我不是新進宮嬪,容貌也算不上最美,縱使皇上經常來畫屏宮看妹妹,經過我處卻從不進來一次。想讓皇上重新注意到我,隻有在皇嗣這樣的大事上下功夫,先引火燒身,自己吃一番苦頭,再提供線索讓罪名被推翻。如此一來,即使皇上並不醉心我的容貌,也會因著此番事情對我心存歉意,或許會予以晉封而常來這裏坐坐,俗話說‘見麵三分情’,又有妹妹可以協助,往後能否盛寵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