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龍殿春光旖旎,碧落閣徹夜燈明。
已經是第三支曲子,柳心早已屏退所有婢女,獨自一人靜靜等候在窗邊,笛聲宛轉悠揚,吹得是她最愛的《杏花雪》,隻是,聽在耳中,卻覺得那般沉悶諷刺。
她不動,她在等,她知道那個不知立於何處吹笛的男子有話要對她說。今夜,他與她一樣,心頭將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情緒仿若蛇般緊緊纏著,不能掙脫。
曲子終是漸漸地止了,正如她所預料的那樣,一襲黑影從天而降,穩穩落於在窗外,男子再熟悉不過的麵容浸在沐燭光明亮之下。
柳心淡然一笑:“怎麼,你不進來說話?”
見她身邊未有他人,慕鬆寒這才進了屋子,他微微環顧了屋中擺置,有些勉強地向她笑道:“柳兒,你過得尚好……?”明明是問句,卻說得好似肯定一般,仿佛是想說服他自己。
她走近他身前,靜靜地端詳著男子英俊的麵容。
“是什麼事讓你這麼重視?竟願意現身找我?”她對他的來意再清楚不過,卻刻意向他提問。慕鬆寒眸中神色一震,遲疑著張了張口,“我聽說……曉顏她……”
她冷笑。
——這麼快就聽說了?消息還真是靈便,想必他去流觴宮探看司空曉顏不得,問過水琴之後才明白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竟被召去金龍殿……心中定是極不好受吧?
“不如讓我來說,”她忽然覺得憤怒,“今日皇上召去司空才人,哦,也就是你心中思慕的那個司空曉顏……此時此刻,她正在帝王枕邊呢。”察覺到他青白麵色,禁不住冷笑,“怎麼,你急了?身為嬪妃,服侍帝王本就是早晚的事,我還得恭喜司空才人得入龍眼,有了皇上的喜歡,這以後的日子可謂青雲直上了呢……”
“柳兒你不要說了。”慕鬆寒陡然打斷,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又急急緩和調子,“我是說,曉顏她性子剛烈,又因著家中變故……怎麼可能甘心被皇上招幸而無動靜?我擔心那丫頭會不會……會不會做什麼傻事……柳兒,你可否為我打探?”
“打探?難不成你要我遣了人去金龍殿,問問皇上與司空才人狀況如何了?”
“不,我隻是……”慕鬆寒忽然覺得有些頭痛,他思維向來條理分明,怎麼到了這女子麵前就總變得一團糟,口拙舌笨地不知如何是好。“宮中複雜多變,你與曉顏相識在先,我隻希望你們能夠相互扶持倚靠,不要被人欺負了去……”
她當真覺得可笑之極:“相互扶持?你莫不是在說笑?我的性子你還不明白麼?向來愛恨分明,她奪你在先,我又如何願意跟自己的情敵相以援手,共同度過這漫長宮日?”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情感,那樣直白又濃烈的句子,讓他忍不住生生一震。
慕鬆寒無法不去看麵前女子清水般的眼眸,靈動得好似一抹捉不住的風,他承認她的麵容極美,然而更令她脫俗出眾的,卻是那向來堅定明亮的眼神。聽見她滿目憤慨地說“她奪你在先”,心頭分明有種細微的歡喜,遊蕩在他繁亂心間,不能被忽略。
他並不是忘了,忘了那些與她一同走過的美好時光,縱使他選擇守候在曉顏身邊,也掩蓋不了心頭那絲對她扯不斷的牽掛。他還想繼續照顧她,以一個兄長的身份,然而她卻是這樣的執拗倔強,她要的答案很簡單,愛,或是離開,可偏偏這兩個答案他都無法給她,隻能任由他們間變得越來越遙遠與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