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在斜暉中微笑著點了點頭,取下肩頭的披風為她披上,“我們走。”
姑姑的下顎已經快要掉下來。
——她與他乘著馬車,穿過人來人往的大街小巷,簾子掀開了都城中流溢的繁華,青石路鋪砌的盡頭,立著簡約卻並不失考究的府邸。
他抱她下車,“我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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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柳心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
他告訴她,這些年來他都在尋找,經過了無數的村落,幾乎絕望,好在上天有眼,終是讓他尋到了她,他會一生一世待她好,他會娶她為妻。
柳心靠在他肩頭,百思不得其解,她在腦海中搜索了千萬遍,始終沒有這個溫雅男子的印象。他說她是司空家的遺孤,而他們慕家與司空家世代相交,兩人幼時便已訂親,這麼多年雖不見麵卻也有書信往來。誰知七年前司空家莫名被抄,他隻聽說司空小姐流落不明,數年的尋找,就在他近乎絕望之時,終於探得了她的消息。
“柳兒,你比小時候更美了。”慕鬆寒笑著在她發髻添上一隻玉簪,鏡中女子皓如凝脂、瓊姿花貌,一雙明眸好似千年寒冰又仿若秋水含情,美豔中透著不可褻瀆的傲然。
她轉身對他淺淺一笑,心中卻在暗暗不安。
——她明白,自己並不是他所要尋找之人,雖然她八歲被養父母撿來,後又流落到姑姑家,但她腦海深處,絕無半點豪門生活的記憶。十幾年來的顛沛流離養出她一副冷傲性子,世間萬千落在眼中,不過是頹垣與白骨,什麼都可以漠不關心,什麼都可以置之不理,她原以為自己一生便是如此了,直到,他出現。
慕鬆寒為她帶來生命中從未有過的溫暖,她好似一顆火種,被埋藏在冰山下經曆了千萬年,直到有人輕手將她挖出,瞬間點燃,釋放出潛藏已久的熱度。他帶她乘畫舫遊湖,帶她同看西山日落,他們踏著夕陽斜暉走過長長的古道,他們並肩聆聽清風穿梭竹林悉窣作響。
第一次,她發覺生命竟是可以如此充實。
於是她自私地想,就這麼繼續下去吧,就讓她暫時替代那不知名的小姐的位置,留在這個溫雅男子身旁。
可是,該來的,還是會來,她未曾預料到,一切竟會來得如此之快。
司空曉顏,那個巧笑倩兮的美麗女子,繞過庭中錯落枝椏徑直走到他麵前,慕鬆寒的目光中有強烈的驚異,他望向身後,柳心隻是低頭不語。
薄如蟬翼的陽光落滿女子素淡的長衣,司空曉顏淡淡而笑,不施粉黛亦如朝霞映雪,這般高雅神色,從未在柳心的麵上浮現過。
隨後而來的侍從在慕鬆寒耳邊細細訴說,柳心不顧他錯愕的目光,轉身便走。
——她不想解釋,也無從解釋。她說謊、她冒充,一如他所見。
初春時節的風在竹林間穿梭,草葉盤旋飛舞。
那一刻柳心終於明白,不屬於自己的,總是占不長久。
——可是,若奪過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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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負責選秀的總管借宿雲麾將軍府,那胖乎乎的太監似乎和慕鬆寒關係不錯,不下三十卷秀女畫像,就那麼毫不顧忌地放在慕鬆寒書房中。柳心暗暗記了位置,待夜深人靜,她屏退丫鬟,獨自往書房走了一趟。
而她方才混入玉匣子中的,正是司空曉顏的畫像。
那般端麗冠絕的女子,定當中選。
——由愛生恨麼?不,她隻是不甘心而已,她已經孤單了太久,絕不能這樣輕易地回到寒冷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