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和羽佳一路沉默。行至十字路口,正遇漫長紅燈,街燈清冷,映照青灰色積雪之上淩亂車轍。一對穿戴厚實的少年男女手挽手從她們車前走過人行橫道,女孩腳下一滑,男孩趕緊摟住她臃腫腰身,兩人爆發出一陣快樂的大笑。
含章目送他們離去,綠燈亮了都沒有察覺。
“那個人,我在峨眉山見過。”羽佳突然開口,“那時他站在舍身岩上看日出,一轉頭,我還以為菩薩就地顯靈,把煜文還來了。”
“你剛才戴了夜視鏡,早就看到他了?”
“他的表情和煜文完全不一樣,”羽佳的聲音裏透著苦澀,“我向那個餐廳老板求證,他說那個姓沈的是來H城考察投資環境的,他們是老相識。”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我決不能相信,”含章喃喃道,“會有這樣相像的兩個人。”
“他對你仿佛很感興趣,”羽佳降下車窗,任冷冽空氣吹蕩鬈曲額發,“你放心,這一次,我不會和你爭。我等煜文。”
“如果他不回來呢?”含章的聲音裏含著深深憂慮。
“我會一直等下去,或者周遊世界去找他。”羽佳又點燃了一支煙,“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第二天,含章收到鮮花。
身披嬌嫩絨毛的白玫瑰,花瓣邊緣輕染紅暈,裝在精美的匣子裏,十一朵。附送一張淡藍色卡片,瀟灑字跡寫著一句話——“這花朵讓我想像你同樣甜美的笑容。”署名處畫著一隻青蛙。
下午斯遨的電話打進來,約晚飯,含章三言兩語推了他。
那天是“素質裝飾”最後一個工作日,到得四點鍾,人也走得七七八八了。天暗沉沉的,好象又要下雪。含章一個人對著電腦,看看社會新聞。聽見有人推門進來,透過隔斷玻璃看去,又是一陣神思恍惚。
那是梁煜文,還是沈斯遨?
羽佳不會搞錯這兩個人,是因為她沒有看見過讀書時期的煜文,那個明朗的,偶爾也會調笑的青年。她所熟悉的,是那個微笑裏也揉著哀愁的煜文。
那時,在校園裏並肩走著,煜文也會突然抓住含章,提醒說她頭發上有毛毛蟲,幫她摘下來時,卻隻是一片樹葉,還要一直追問她“為什麼不發出尖叫”,眼睛裏閃動頑皮光芒。
斯遨看見含章愣怔的表情,眼睛裏就有這樣的光芒閃動,他笑咪咪走到含章辦公室門口,探進一個腦袋:“走吧,我在西山路訂了位子,我們今天去吃泰國菜。”
“我有飯局,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含章堅持說謊話。
“是呀,和同事們一起吃年夜飯!可是‘素質裝飾’的年夜飯前兩天就吃過了,難道因為那天人不齊,今天要重新再吃過?”
含章心裏一咯噔,看了一眼斯遨。
“閔小姐,明天我就要回S市,今晚我們必須談一談。”斯遨不由分說從衣架上取下含章的大衣。
坐在蕉葉餐廳,對著一隻木瓜燉雪蛤和一盤咖哩皇炒蟹,含章滿腹狐疑。斯遨在她對麵饒有興致地觀看歌舞表演,同時把那隻碩大的菠蘿飯吃得津津有味。好容易等泰式歌舞告一段落,含章瞅了個空,問他:“沈先生是做什麼的?”斯遨連忙放下羹匙,掏出名片奉上。含章看到“宏圖建築裝飾工程”幾個字,眉心不由微微打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