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程於是駕了他的奧迪車前往會所，到了目的地，先停好車，把車窗降下來抽根煙。天上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密密雪花，倒是應景。隔著矮矮樹籬，遠遠看見路燈下有一個小孩，攥一把裹了塑料紙的紅玫瑰來回奔跑，向過往行人兜售。
錦程不由皺起了眉：平安夜，按說是孩子們躺在溫暖床頭等待禮物的時候，怎麼盡看見他們流離人間慘淡謀生的情景？他們父母的庇蔭又失落在哪裏？這條路本來偏僻，雖不乏俊男靚女出沒，可是這孩子手中寒酸的玫瑰顯然不能夠引起興趣，他賣力推銷幾次無果，隻得在雪地裏無奈躑躅。
一個身段高挑的年輕女郎，雪白一頂毛絨鴨舌帽怪俏皮地壓在眼睛上，半個臉頰埋在淺色雪縷高高豎起的毛皮領子裏，遠遠看去，隻見她有一管格外秀挺的鼻子。她走向懷抱花枝的小孩，和他說了一句什麼，小孩便把玫瑰盡數奉上，女郎則遞上紙幣。小孩做成了一筆生意，如釋重負，轉身跑開，女郎卻又喊住了他。小孩猶疑回頭，女郎近前幾步，取下頭上的毛絨帽子，戴在他頭上，又往下拉一拉，把露在外麵的耳朵遮住。
錦程目送她身穿厚重雪縷卻仍不失窈窕的背影走向會所台階，順手把那一捧七零八落的紅玫瑰擱在冬青樹下漸漸積起一層薄雪的公園長椅上。她的頭發極短，烏黑鬈曲，緊貼頭皮，雪亮長靴高及膝彎，雙腿筆直修長。
錦程待那搖曳生姿的背影消失在掛滿鬆果花環的玻璃門裏，才收回略帶遐思的目光。這麼說，這位女郎也應該出現在假麵派對上了。他本來對於王會長那一套籌募善款的把戲是早已司空見慣的，現在因了俏佳人的緣故，居然心生期待下了車，大步走進會所。
王會長在門口截住錦程，眉開眼笑，因為錦程是炙手可熱的小財東，善款方麵又從未讓人失望過，王會長便和錦程大拍了一通肩膀，順便向他介紹今晚的遊戲規則。原來今晚最受歡迎女主角的選出是要看伊人收到玫瑰的多少來作決定的，灑了金粉的玫瑰用金色蝴蝶結和透明長匣精心包裝，身價不菲，紅的一百八十元一朵，白的三百八十元一朵，藍的六百八十元一朵，男士們隻要認購，就有服務生送到那心儀的小姐手中，認購的錢就是籌集的善款，今晚所得將要資助的是失學兒童。
錦程向王會長咧嘴道：“有多少能真用在失學兒童身上？或者我把手續費另外付給你？”
王會長大喊冤枉，又大歎苦經，錦程和他帶笑敷衍，眼睛卻在裝扮各異的美女叢中搜尋。要找到那位陌生的女郎其實頗有難度，因為大家都興致勃勃戴上了麵具，不易辨認，場子裏又用彩球、柏枝、聖誕樹裝飾得滿滿騰騰，觸目皆是鮮花、羽毛、鈴鐺，聖誕老人還不停地往來穿梭遮擋視線，好在四處燈光雪亮，錦程又是目光如炬，竟然很快就讓他給找著了。
那女郎身穿一件樣式簡單的黑色小禮服，端了細長香檳酒杯，正倚在窗口向外看飄落雪花。她戴一張精致的蝴蝶麵具，錦程卻認得那套著長靴的長腿，挺拔秀麗的鼻尖，和那短得可以而緊貼頭皮的烏黑鬈發。
他招來服務生，認購一打藍色妖姬，送至佳人身旁。花束因了包裝的緣故顯得格外碩大，代表天價的顏色引發低低驚歎聲。
那女郎並不向服務生詢問是誰送了鮮花，隻是用下巴一點，著他把花束放在一邊小幾上。
錦程拿過一個海盜麵具套在頭上，又購買了一枝白玫瑰，去除外包裝拿在手裏，繞過擁擠人堆，向她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