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血色黃昏(2 / 2)

第二天向晚時分,芝嫻一個人來看逸雲。羽佳見了她,立時聳起眉毛來做出鬥雞架勢,卻是敢怒不敢言。

芝嫻把一籃香水百合放在逸雲床頭,坐下來寒暄道:“姐姐是該住院將養將養,身子太弱。這裏的院長我認識,已經和他打過招呼了,會關照底下的。”

逸雲見羽佳虎視眈眈立在床尾,打發她說:“羽佳,你去醫院門口丁記鋪子給我買碗粉絲過來。”

羽佳猶疑,眼睛還是瞪著芝嫻。逸雲朝女兒微微一笑:“快去呀,我這會兒有點餓了。把花拿到護士值班室去送給小張,我怕聞這濃濃的香味兒。”

羽佳這句話聽得進,上前捧起百合,意氣揚揚地去了。

“你別見怪,”逸雲向芝嫻道,“我這女兒,從小被她爸爸寵壞了,脾氣不好,心是善的。”

芝嫻臉上呆了一呆,忙賠笑道:“哪裏,羽佳聰明漂亮,我一向都很喜歡她。”

她來的時候璽良一力阻攔,就是怕羽佳生事。芝嫻隻得板起臉來說:“你老婆吃安眠藥,可見她對我們起了疑心,我若不去看她,就坐實了她的懷疑,你倒是不想讓她安心呀!”此時見羽佳走開,芝嫻便把肚裏的話整理著,臉上的笑調劑著,要與裴璽良夫人展開一番密談。

誰知逸雲自去枕頭底下摸出一樣東西來遞給芝嫻,芝嫻手裏一涼,卻是那一串和田白玉的項鏈。

“物歸原主。”逸雲平靜地說道,“你戴著它才好看。”

“姐姐你誤會了!”芝嫻心裏一驚,待要分說,逸雲望著她的眼睛微笑道:“我和我丈夫雖然幾乎是盲婚,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我結婚一年就知道得很清楚了,現在遇到你,那就是一物降一物。我不怨你。”

芝嫻張著嘴再發不出聲,眼前的婦人容色憔悴,但是眼神清明,看她五官的輪廓,年輕時也定是個標準的美人吧。芝嫻忽而心生愧意,慢慢紅了臉。病房裏沉寂下來。她準備了那許多說辭,現在竟是一句也用不上了。

時間仿佛已經過去很久,芝嫻受不了這麼僵著,隻得硬起頭皮表態,“姐姐你放心,我素來和女兒兩個相依為命,現在生活上有了保障,女兒也工作了。璽良他……他幫了我們很多忙,我很感激,隻希望你們倆夫妻恩愛,白頭到老。”

“夫妻恩愛,”逸雲失神地望向窗外,天邊不知什麼時候燃起了一片火燒雲,映在她的眼睛裏,給她沒有神采的臉上增添了一點光芒,但是那光芒瞬間便黯淡下去了,“不瞞你說,我很早就想和他離婚了,可是一個女人,又沒有工作,離了婚,能去哪裏?兒女們也要怨我的。現在年紀大了,兒女也大了,都忙他們自己的事情,不用我操心了。可是離婚,人家更不知道怎麼看你。”

芝嫻低了頭,接不上口。這時羽佳一陣風回來了,芝嫻便起身告辭:“姐姐你安心養病吧,我過兩天再來看你。”

逸雲淡淡道:“不必了,你在公司裏忙,辛苦你。”眼睛又看到窗外雲彩上去。

芝嫻走出病房,鬆了口氣,裴璽良的老婆原來不簡單!自己倒是看走了眼,還當她愚蠢懦弱,不上場麵。正思量著走進電梯,按了下行鍵,不料有人大步衝過來,一伸胳膊把將要關上的電梯門格開,原來卻是擰著眉毛的羽佳。

“你來幹什麼?!”羽佳跟著芝嫻下去,“你和我媽說了些什麼?這次我媽有事是不是你在背後搗鬼?!”

芝嫻無心應付,隻是敷衍了幾句。電梯到了樓下,芝嫻徑自望外走,羽佳哪裏肯放,跟在她後麵走出住院樓大門,穿過黃昏四合的庭院,嘴裏連聲嚷著:“閔芝嫻,你想想清楚!你想害我媽,那就得先從我身上踩過去……”

這時有一樣重物突然從高高的住院樓上墜下,就砸在二人身後不遠處的水泥地上,她們聽到一聲巨大的悶響,齊齊轉頭看去——世界靜寂,天邊殘雲如血,躺在地上那個人身體下麵卻沒有一點血,她隻是像一隻摔斷了胳膊腿和脖子的木偶,一動不動。羽佳愣在當地,芝嫻驀一轉念,魂飛魄散,顧不上害怕,飛奔過去把那人軟塌塌的身體翻轉來——那正是逸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