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衣帶漸寬(2 / 2)

就這樣開始同行同駐,一切都順理成章,就連彼此的名字,也好象自然而然早已經自行知道。他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愛靜,愛散步,愛看電影,愛自己的專業,生活簡單,思想純正,情趣高雅。絕大部分時候,他們不需要費力就能獲知對方的意願,他們的同學,他們自己,都覺得兩人生來就應該在一起。煜文研究生畢業,在H城落實工作,算是把關係定了下來。

後麵兩年,含章往返於T城和H城之間,周末必與煜文相聚,大學畢業後兩人在一個單位工作,感覺更像老夫老妻。近兩個月來含章覺出煜文很沉默,但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活潑健談的人,兩人都參加工作不久,需要學習的東西真不少,很多時候呆在一起也不過是各自看書作圖罷了。

含章不覺得愛情需要刻意經營,她知道,母親刻意經營的不是愛情,而是生計。這些年,冷眼旁觀母親步步紮實地鞏固她們母女在璽良心中的位置,她隻是感到愈來愈深的悲涼。

男人和女人相處,如果有了不純粹的目的,再美麗的愛情也隻是交易,再溫柔的體貼也成了仰人鼻息。

無數次在陪著母親笑麵承歡的時候,含章就已暗暗發誓:有一天她必須要自食其力!她的愛人決不能是養活她的恩主,愛人之間的關係必須要十分純淨,就像白開水,就像她和煜文。她甚至連出去吃飯都一直堅持AA製。

煜文也曾經說過,如果相處成了一件費力的事情,那麼何必要苦撐下去?他是在勸解一個苦戀的師兄時這麼說的,含章因為讚同,所以記得清楚。同學會那晚她等候在公寓樓下,這句話就不期然浮上心頭。

也許一段愛情的結束本來就是不需要說再見的,大家感覺不對了,就應該不著痕跡各自走開,何必要給出解釋,頗多糾纏?

含章日日這樣說服自己,臉上也不露什麼,隻是衣帶漸寬。芝嫻看在眼裏,暗自著急。星期六是約好和羽佳煜文吃飯的日子,明知是下下策,因索性立意要二人低頭,讓含章爭回自尊,芝嫻並不惜令大家尷尬一場。

那天含章一早就去了單位,說是加班,其實主要為了躲避芝嫻。向晚時分電話一個個打過來催促,含章心中氣苦,卻不忍與母親翻臉,隻說自己確實不想一起吃飯。芝嫻十分堅持,說是馬上開車過來接她。

含章匆忙出了設計院,索性關掉手機,不理會那個荒唐的飯局。這是五月裏一個美麗的傍晚,街道兩邊的矮牆上薔薇盛開,含章一路漫行,人像是罩在玻璃鍾子裏,春天的花香,店門口飄蕩的音樂,路人臉上的笑容,全世界的歡欣,和她都毫無關係,她隻是表情淡漠地向前走,一直走到華燈初上。

那輛工程車轉彎的時候含章正在毫無目的地穿越一條小馬路,司機看見她悠然轉過頭來,又茫然轉過頭去。也許因為她並沒有加快腳步,也許是那個司機過於自信了,她隻是被車身掛到一下,單薄的身體就像一塊棉布手絹一般飄了出去,然後仆倒在地。她的臉別在一側,枕著一股鮮血,黑發如緞,肌膚勝雪,看起來有一種特異的嬌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