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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鍾就已經足夠了。我探身把他推進逃生艙裏去,簡單的控製麵板上已經設定好了彈射方向和跳躍通道。李漢臣仍然昏迷不醒,飛船上的醫生說過,他主要是精神疲倦,生命並沒有危險。他被安全罩扣在椅子上,平靜的就象是……睡著了。就象蜜月開始的第一天,我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他的樣子。那差不多是我們第一次同床共枕,那麼溫和甜蜜的相擁入睡。那……恐怕也是最後一次,以後……也許已經不會再有以後了。我仔細看了他兩眼,看的很認真,我要把他記的牢牢的,就用眼刀把他的輪廓和麵容刻下來,刻在我的心裏。我把小謹放到椅子上,吃力的給他扣好椅背上帶著的防護罩,急急的按下了逃生艙的自控程序的那幾個設定鍵,然後用力從外麵關上艙門,鎖緊。

這一串動作雖然很費力,但是我卻象是已經演習過許多次了一樣做的那麼從容不迫,一點也沒有做錯。

逃生艙馬上要彈射出去,我退回安全門的外麵,透過上麵的透明小窗看著正在啟動的小艙。

李漢臣,小謹,還有,我的兒子,他們是我在這世上最重要的親人。我深愛他們,我願意用我的一切力量來保護他們。

所以,小謹,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扶著牆壁拖著步子離開安全門前,飛船又劇烈的震動了一下,然後我聽到清晰的,飛船外殼被轟破的聲音,震動一下接著一下。

小謹,你們一定要逃掉!

我回過頭來,我現在還能做什麼?已經來不及了,做什麼都要來不及了!

小謹他們那艘逃生艙已經彈射出去了吧?其他人呢?其他人也離開了嗎?

下一扇的艙門已經打不開了,我按了兩下感應器,沒有反應。我蹲下身從下方打開一個小格,伸手進去,那裏有個活動的手控柄,我擰了幾圈,門沉重的向兩邊滑開了。

小謹說這裏還有一架小救生艙的,我……

我往門裏看了看,隻想苦笑。

上當了。

這個孩子騙了我。

這裏空蕩蕩的,地上隻丟著兩件撕壞了的保溫防護服,這間小倉根本連彈跳出口都沒有,如果這裏原來有救生艙彈出去,那麼彈跳出口得有一個,而且空氣中可以聞到一股能源推進器散發的焦糊味道。

他騙我,這裏根本就沒有可以讓他逃生的救生艙。這個孩子,他本來就沒打算活下去吧?他大概是想騙我和李漢臣逃生,他自己是想要和他的這艘飛船共存亡。

我們還真是親姐弟倆啊,換了我,我也會做這樣的選擇。如果生的機會僅有一個,那麼,我們一定會把這一個讓給對方。

小謹的樣子變了,可是他的心底裏,還是沒有變。

我們的性格,都象父親。

那個溫和,寬容的,總自己把苦痛藏起來,向人微笑的父親……

我記得從前,有好些次我夜半起來,他的房間都還亮著燈。我曾經扒著門縫看過幾次,他在看以前的影像資料。

他坐在黑暗中,安靜的看著屏幕。那上麵總是一個人,是媽媽。

她在笑,她抱著嬰兒在喂奶,她在花園裏追著一隻白色的狗跑來跑去……她在歡笑,父親的臉上也有一點笑意,但是那笑意如此蒼涼寂寥,令人心裏酸的直想落淚。

但是到了白天,他還是那個堅強又溫和的父親,他不在孩子的麵前表現軟弱。

不知道為什麼,大約是人到了生死關頭,真的會不斷的想起以前,那些曾經的事,曾經的人。

我靠著艙壁喘了兩口氣,轉身向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