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那些所謂的佛像,交易的似乎是佛像,實則都是以佛像為幌子,運出海島的,全部是罌粟。”風蓮平靜無比地說著,毫無波瀾,幾乎沒有一點情感波動,仿佛理所當然。
“不對。”林羽涵沉吟,“我跟哥哥曾仔細檢查過所有佛像,完全沒有夾層也沒有暗格,罌粟藏在哪裏?”
“怎麼這當兒你又笨起來了。”風蓮啼笑皆非,道,“如果罌粟是藏在佛像的夾層或暗格中,我將罌粟取出也就是了,何苦將佛像都毀去?”
林羽涵一怔,細細思來,忽然一擊掌,在靜謐的暗道中起了一聲空靈的回響:“是了,那佛像本身,便是用加工過的罌粟製的!”她說著就被這個說法嚇了一跳,“這樣一來,一尊佛像……就全是罌粟,全部是阿芙蓉……難怪風家一年到頭不需做太多生意,就已經……”
她沒有再說下去,風蓮卻已經明白她的意思。
風家這麼多年的財富,可以說,幾乎都是不義之財。實在難以啟齒。
“我的毒疾。”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該不該說,“當日明家少主救我之後,明家二小姐就很是不忿,說有這種病的人,必然是家教不好,父母也不潔身自好,何苦要救?”
林羽涵張了張嘴,想要問什麼,卻終於忍住,靜靜聽他說下去。其實她隻是想問,若真是如此,那麼隱連,又是因為什麼?隱連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平民,即使談不上書香門第,家教未必嚴謹,也絕對不會不潔身自好。
“因為明家人見多識廣,自是比隻聽說過罌粟而未親眼見過的了解這種毒花更多一些。我這樣的毒疾,又是從娘胎帶出的先天病,事實上,隻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我的父親或者母親,至少有一人是長期服食阿芙蓉的癮君子……”風蓮一字一字清晰地說著,微微有些艱難,鼻息卻仍然平靜著,隻是握著林羽涵的手開始發冷,痙攣似的握緊,“我的父親絕對沒有服食過阿芙蓉,那麼唯一的可能性……”
林羽涵咬緊了牙齒,半天都無法說出一句話來。
“母親是個色目人,異邦女子,擁有奇異的金黃色頭發與湛藍的眼睛。她以前帶我去看過那一片片妖冶的罌粟花。據說,異邦國家比我們更早地接觸與使用這罌粟,她早知道這種花的果實滿是罪惡,一旦沾染,便是一生都可能被毀了。”風蓮繼續說下去,語氣連貫,有一點點隱忍的顫抖,“這樣的母親,又怎麼會自己去嚐試阿芙蓉?”
林羽涵感覺到他的顫抖,隻覺得仿佛有壓抑無比的東西堵在喉嚨口,辛苦得讓她差點難以呼吸,連話都不會說,隻能笨拙地伸出手,一遍一遍,輕柔而緩慢地撫著他的脊背,輕聲說道:“想哭……就哭罷……”
她的手撫上風蓮的臉,感覺他顫抖的纖長睫毛在自己的掌心微微地動,弄得掌心癢癢的,卻絲毫沒有濕潤的感覺。
這個孩子,依舊是……不會哭的……
“直到母親去世,那時我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完全不知道母親為什麼會去世。也從來沒有想過,母親在去世之前那段時間,總是動不動就氣喘,昏倒,虛弱無力,竟是因為罌粟的關係,還道是母親薄命,得了讓秦伯伯束手無策的疑難雜症。”風蓮吸了一口氣,繼續說下去,“直到長大以後,我還是喜歡沒事去母親的房間轉轉。母親隻學過中土的語言,卻完全不會中土的文字,她房中雖有些手跡,可是根本無人看得懂,於我也沒有半分線索可言。然後後來,我找到了一些草藥,還有藥缽藥錘之類的製藥工具,才知道,母親是在以身試藥,想要找出阿芙蓉的解藥來。”
“然而她終於沒有找到,每次阿芙蓉的毒癮發作,隻能以阿芙蓉解除痛苦,可是,毒癮隻是越來越深……到後來她終於決定再不使用阿芙蓉,身體卻也早已虛弱不堪……”林羽涵替他說了下去,“阿芙蓉這東西,也許,根本無藥可解……那樣纏人的毒癮,說不定隻能靠自己拚命才可能戒掉了吧?”
“沒錯,秦伯伯有一次也這樣說過。”風蓮歎了口氣,將額頭下移,貼在她的手掌心,像是孩子找到了可依靠的東西,眷戀而安心起來,“可是,阿芙蓉的毒癮發作起來,幾乎可以要了人的命,又有誰有這樣的毅力,可以不借助任何力量自己戒掉?”
“風家的每一代主人,都偷偷進行阿芙蓉的生意。除了家主與家主夫人,還有家主所信任的管家,不會有其他人知道。母親深知阿芙蓉的害處,卻又知道,不可能阻止父親停止這風家世代流傳的家族生意,所以,以身試藥,妄圖找出阿芙蓉的解藥,以減輕父親的罪孽……”他的聲音漸漸低落,“而我,本該不知道阿芙蓉的事情,可是母親在我幼時帶我去看過的罌粟花田,母親的死,家族的佛像生意,讓我漸漸明白了過來,風家多年的巨富,到底是用什麼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