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京郊公路綠柳成蔭，人來車往，好不熱鬧。忽然一陣尖嗓子叫喊的“，”聲傳來，行人還沒明白是什麼事兒，就有十幾名身材健美的姑娘，穿著紅紅綠綠的短褲叉和短袖運動衫，騎著賽車，一字兒拉開，象箭一般“嗖嗖嗖”地擦身飛過！
打頭的一個，正是自行車集訓隊成績最好的隊員艾京華。她雙腳套在踏板上，身體前傾，三分騎、七分站，兩條腿把車輪真給蹬飛了！那清脆的“”聲大多是她喊的，短促有力，飽含著必勝的信心和青春的驕傲，既是警告行人閃開，又是呼喚同伴跟上。就在她們風馳電掣般向前飛奔的當兒，一件意外的悲劇突然發生了！原來是一輛送菜的馬車在公路上悠哉遊哉地慢慢走著，車把式聽見背後傳來“”的叫聲，他習慣地掄起那八尺長的鞭竿外加八尺長的鞭繩兒，使勁一抖，想抖個脆響兒，把那拉幫套的棗紅馬往路邊轟一轟，沒成想這個脆響兒沒抖出聲來，車把式自己卻被手裏的鞭竿給抻了個趔趄，摔到了車下！這位把式正是頂頂大名的馬大車，他的功夫也算過得硬--身子一沾地皮，就勢來個“驢打滾”，躲開了輾過來的膠皮軲轆，接著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來！他正在期待著過往行人對他的絕技喝一聲彩，卻突然看見了這場悲劇的女主角--被馬鞭子兜住了脖子的艾京華，連人帶賽車猛然摔出去一丈多遠，受了重傷！
馬大車的心一下子發緊發涼，嘴唇發白，半句話也說不得了。他追上馬車，拉住手閘，就慌忙趕過去瞧傷員。人群圍了好幾層，他在人縫裏，總算看清了她的臉，額角上淌著鮮血呀！……馬大車被帶到了交通隊，承認了錯誤，同意賠償損失，負擔傷員的醫藥費。後來，公社齊書記告訴馬大車兩件事：那位女運動員已經脫離了危險，卻因傷了右腿，不能再當運動員了！齊書記說：“多麼好的姑娘，本來教練員還指望她創造新紀錄呢！”另一件，是自行車集訓隊的領導表了態，說這次事故不要公社負擔什麼了，包括傷員的醫藥費等等，都由集訓隊開支，不要難為那個馬車把式啦。聽了這兩件事，馬大車心裏真正地不平靜了！他感到虧心，半個月吃不下、睡不安，越想越覺得對不起那位女運動員，也對不起集訓隊的領導，“人家才是寬宏大量、通情達理的好人哩！”
馬大車三番五次要請假到醫院去瞧傷員，哪怕當麵賠個不是，也心安點呀！隻因為當時正值送菜的旺季，車把式是萬萬不能歇工的，所以一直沒去成。剛好，他的兒子馬三輩高中畢業了，於是馬大車掏了五塊錢，買了兩斤點心、兩瓶果子露，派三輩替自己去醫院慰問那個姑娘。三輩去了，姑娘也見著了，可是又把禮物帶回來了--人家不收。馬大車發了脾氣，把三輩老老實實斥了一頓，什麼“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哇，“不懂人情世故的半彪子”啊，“不會說話的啞巴驢”呀，罵得三輩流了眼淚，當時提著禮物又返回醫院去了。這次“二進宮”，馬三輩在艾京華的病床前究竟說了些什麼動聽的話兒？誰也不知道，不過小艾總算收下了禮物，記住了馬三輩的名字，後來還托人回贈給三輩一支英雄牌的鋼筆哩。
如今，馬大車在自家四合院裏，正要把這位“馬辦”的姑娘轟走的時候，卻猛然認出了她就是自己用馬鞭子兜下自行車來摔傷了的女運動員呀！瞧她額角上還留著一條細細的傷疤呢！馬大車手裏的鞭子掉在了地下，他心慌意亂，酒勁兒全消，嘴唇發麻，吭不得聲，直往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