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送別(1 / 2)

祖母已辭世多年了,每每想起,滿腔的還是無盡的悲傷。曾記得,那是多年前的一個冬至,天是寒的,心卻是暖的,仿佛春日裏的新陽,悄無聲息,一樣可以融掉天地的冰霜。

風還在呼嘯,雪還在狂舞。風吹著雪,則露其形;雪禦著風,則顯其神;風雪交加,便算是形神兼備了。雪生來是為點綴大地的,白茫茫一片,甚是晃眼。我酷愛雪,緣於她能在寒流肆虐時,給人以溫暖,即便離開了,也要將生命最後的水分留給大地。讓泥土鬆軟,讓江河流淌,讓萬物生長。

每年冬至這一天,祖母總說,“吃了冬至麵,一天長一線!”今年也不例外,還未至中午,她就忙碌開了。也許是因為我下午就要返回學校了,祖母生怕耽誤了時辰。祖母還往麵條裏丟了幾隻餃子,那是她求鄰居家東湊西湊來的。家中光景甚是慘淡,隻有到過年時才能吃上一頓餃子,這回可算是預支了

風還在呼嘯,雪還在狂舞。這漫天的飛雪依然無法掩住誘人的飯香,正如滾滾的潮水從家裏的土坯房裏溢出來,又如遠處高山上渺茫的歌聲似的。霎時頗有一種“瑤台雪花數千點,片片吹落春風香”的感慨。

七八個孩子圍坐在一張簡陋的木桌旁,今天他們的臉上無疑是興奮的,因為鍋裏除了有足夠吃飽肚子的麵條,還有那幾隻稀罕的餃子。祖母往往是坐不下來的,不是木桌子的空間不夠大,也不是家裏的凳子不夠多。我們爭得狼吞虎咽的時候也正是祖母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隻見她“卑躬屈膝”地圍著木桌子不住地打圈,仿佛繞著太陽公轉的地球,似是永無止歇的時候。祖母務必“眼疾手快”地嗬護到每一個孩子,似乎她的心裏已長了一杆秤,每個孩子的分量在她的心裏都是一樣的。孩子們吵吵鬧鬧的,似乎這早已成為習慣。如此看上去,七八個孩子仿佛是“頤指氣使”的“小主人”,而祖母倒像是“畢恭畢敬”的“老仆人”了。祖母從不計較這些,似乎在她心裏,自己的事全算不得事,而我們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成了天大事,我們能否吃好穿暖便是她最上心的了。

每次吃完飯,祖母總會累得筋疲力竭,癱軟在一旁,要隔很久,她的氣力才漸漸恢複過來。這樣一來,祖母是絕沒有空閑跟我們一起吃飯的,直到七八個孩子吃飽肚子,跑出去玩耍了,她才得以空閑下來,默默地收拾碗筷,撿些剩飯殘羹來祭一祭自己早已餓得發慌的五髒廟。

到了下午,我要返回學校了。我在二十裏外的縣城中學上學,這是我年前的最後一次返校。

家裏環堵蕭然,一貧如洗,祖母沒有什麼好給我帶的,隻得將自家地裏種植的幾根甘蔗截成了段,用塑料紙包好了,與棉衣和書本一起裝進了一個化肥袋子裏。祖母沒有餘錢給我買行李包,隻有拿這化肥袋子充當了,她還未放下心來,又用針線補了幾圈,生怕開了線,丟失了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