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城於樽俎之間,折衝於臥席之上”,說起來優美,做起來卻難。別說做起來,就是理解起來,兩千兩百多年前蘇秦縱橫外交的思路,已經讓人大腦缺氧了。我們來深呼吸一下,唱一下扁擔歌:“扁擔長,板凳短,齊國要滅宋國,秦國偏不許齊國滅宋國。齊國偏要滅宋國,秦國偏要齊國去打趙國(就來不及滅宋國了)。蘇秦說打趙國不如打宋國利。可是秦國不讓打宋國。蘇秦就讓齊國和趙國一起打秦國,然後再打宋國……”隨著故事的進展,這個歌的長度和難度還要再加強。
於是,蘇秦去實現這歌的最後一句:奉齊湣王之命,向西北方向去找趙國結好。齊趙結好,是為了便於齊國從容南下攻宋(免得趙人背後搗亂)。而齊國滅宋,又是為了完成蘇秦“弱齊強燕”的根本間諜使命。
趙國人會答應結好齊國嗎?趙國這時候的大當家的,是權臣李兌。七年前,李兌夥同公子成餓殺了趙主父。七年後,公子成大約老死了,李兌專趙國之政,貴為封君,號奉陽君。“注釋5”
蘇秦覺得結好齊、趙不是太難。就找了個齊國臣子,名叫公孫弘,原本是孟嚐君的門客,頗能言談和出使。蘇秦叫他按自己的說法去遊說李兌。
公孫弘到了邯鄲,就按蘇秦所教的,對李兌說:“您的春秋已高,身體已老,封地的事,不可不早定啊。選擇封地的話,在趙國這裏,不合適,原因我也不多講了。(實際原因就是,從前李兌餓殺趙主父,天下人都知道,等他退休以後,趙國人為主父報仇殺他,族滅全家都有可能,所以他退休後不能待在趙國,危如累卵啊。)最好把封邑選在別的國家,避到別的國家去。去韓魏那裏也不好,韓魏距離貪婪的秦人太近,不安全。去楚國或燕國呢,倒是偏遠了,安全了,但是又太偏了,生活沒意思。去中山之地呢,那裏土地又太貧瘠。最好選在中原偏東的宋國的陶邑,那裏富得流油,倒爺群聚,商業發達,抽的商業稅夠您吃幾輩子的。怎麼才能得到陶邑做您的封邑呢?我教您啊--如今齊國正想吞滅宋國,您如果與齊結好,助齊滅宋,將有大德於齊;而宋王又是昏君,您除去昏君,替天下做了好事。齊國又感謝您,您又替天下做了好事,自己還得到肥得流油的封地。這麼好的事情,一百年也遇不上一次!”
於是李兌沒話說了,答應讓趙國與齊國結好,也就是默許齊國攻宋,自己不會從身後搗亂。作為回報,李兌將得到宋國陶邑為封地。
三言兩語一點播,舉重若輕,一下子蘇秦就實現了結齊趙的計劃,這是縱橫家的牛叉之處啊,不得不服。蘇秦非常善於調動和利用矛盾,以達成既定目標。
蘇秦派公孫弘的這次遊說,也再次體現了專權的壞處,李兌作為趙國權臣,製定趙國的對齊政策時,不是從國家利益出發,而是參謀個人私家得失。古時曆代權臣,莫不如此。孟嚐君從前在齊國,也是如此。要不法家怎麼旗幟鮮明地遏製權臣的滋生和存在呢?
既然趙國同意與齊結好了,於是接下來,趙惠文王(還是個半熟少年)在李兌的擁持下,與齊湣王、蘇秦跑到齊趙交界的齊國東阿(山東陽穀縣地區,武鬆打老虎的地方),舉行結盟及反秦的宣言儀式。兩國結盟伐宋,自然背棄了齊秦合伐趙國的約定,所以,齊趙宣言攻秦,迫使秦國去掉帝號,也勢在必行。於是兩國盟誓,說:“攻秦去帝。”並且通過這樣伐秦,確保秦人不得幹預齊之攻宋。
但是燕昭王聽說了齊趙在東阿結好會盟,當即就緊張了,因為在他看來齊與趙關係相惡,那麼誰也不會北上來打我燕國,如果兩國相合,難免就要聯手北上伐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