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荊軻之刺秦,不完全出於主觀自覺。如果是積極主動地憎恨秦國,非要刺秦,田光不需要以死激迫他。田光本人應該是了解荊軻的,如果以前的交往中,荊軻已經處處露出仇秦的言論和誌向,這時候不需要以死來激荊軻。是田光把荊軻扶上了“革命”的戰馬,而田光這麼做,又不外乎是為了忠於燕太子丹及其鞠武的私人情義。
不管怎麼樣,田光為了太子丹的“大事”,不惜以身死而促成之,可謂真俠客啊。田光真正做到了為朋友兩肋插刀。這可真是把刀插進去啊,不是一種形容詞啊!大約唯其義烈如此,田光才在江湖上浪出偌大實名吧。
隨即荊軻去見太子丹。太子丹頓首,離開席子,向荊軻頓首說道:“我的私下計議,是想得到勇士,劫持秦王,命他歸還對諸侯的侵地,如果做不到,就繼而刺殺之。但我不知請誰來辦,請荊卿留意焉。”
這才明確提出刺秦的事。
荊軻卻是“久之”沒有說話,然後才說道:“這是國之大事,臣駑下(像劣質毛驢一樣差),恐不足任使。”
太子丹於是繼續磕頭(“頓首”,以頭頻頻碰地),“固請毋讓”,然後荊軻才許諾。
荊軻一開始是久之沒有答話,隨後對方頻頻磕頭,方才接受。這有兩個可能,一是自信心不夠,所以遲疑,一個則可能是自願性不夠。但不管怎麼樣,看著太子丹磕頭固請,而田光已經為托付我這事而死了,不管是自信不夠還是自願不足,不能不接受死人的囑托了。總之,荊軻並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非常積極地要去刺秦的,而可能是被田光綁架上戰車的。
於是,隨後,太子丹為了“順適荊軻的心意”,又做了一係列拉攏套磁的好事,包括:
a。尊為上卿--那是高級爵位了;
b。“舍上舍”,住VIP高級標準間;
c。太子“日造門下”(每天拜訪,以示敬意);
d。“供太牢具”(吃祭祀祖宗的最高等食品和飲食禮器--鼎什麼的);
e。“異物間進”(不時送來奇珍異寶);
f。“車騎、美女,恣荊軻所欲”(太子丹從“紅樓”裏調來美女和豪華車,任其享用)。
上述都是《史記》的記錄,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順適其意”,讓荊軻滿意。這就是荊軻被工具化的詳細過程。看得出來,荊軻沒有太強烈的自覺刺秦意識,而是帶有被收買意味--當然這種收買,更多是感情上的收買。倘若是自覺要除掉秦王,當不需這些勞什子。
荊軻又要車,又要美女,又要奇珍異物,不是大俠所為,而近乎商人。當初,伍子胥促使專諸行刺,嚴仲子驅使聶政,似乎都沒有花出這麼大血本。
於是,有一段時間,荊軻身邊車騎羅列,衣香鬢影,盛況空前。當然,荊軻不是貪圖物質利益的小人,也不是圖希美色和寶馬(人都要死了,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呢),但他圖希的是榮譽。
太子丹的殷勤,就是一種“殊榮”。荊軻被振動和滿足的,就是這種“殊榮”。
據《史記》的注者說,荊軻祖上是齊國的大貴族慶封。慶封當年因為鬥不過新興家族(齊國田氏等),逃亡吳國,後來被楚靈王所殺。慶封的子孫流落衛國,就有了慶珂,“慶”“荊”音似,於是就有了荊軻。
荊軻作為沒落的舊日貴族後代,心情是愁悶的,向往上流社會圈是必然的,這就是他在農貿市場喝酒大哭的原因吧。能夠擠進貴族圈子,並且被太子誠惶誠恐地侍奉,荊軻大約就感覺像是吸食了鴉片,依稀仿佛回到了祖上貴族的榮耀,乃至得到一種馬斯洛曲線上的所謂“被社會、他人尊重感”了吧。
於是荊軻刺秦的使命,最終在他的心裏,接受和紮根下來了。
這就是荊軻走上“刺秦”或者說“反秦”道路的全過程。於是說他是專意反秦,不如說更多是感激於田光的知遇相托和太子的“赤誠”交結和看重。可能三分之一是憎恨秦國,i分之二是感於田光和太子丹這兩個“朋友”之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