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這該怪誰呢?(1 / 2)

黎明時分,室內依然墜入黑暗裏。

黑色代表死亡,也象征莊重,又是新生的前奏。

“要天明就快點,要不就一輩子黑著。該死的!”此刻,她醒了。其實,論睡眠,她原本就沒睡,甚至可以說一夜沒合眼。那麼所以言醒,大概是指潛意識範疇的吧。

她下意識地往床裏麵翻過身子。翻身時不禁一咬牙幫骨,她覺得渾身抽筋似的累,四十六歲的女人,如果不是保養得好,又著意打扮修飾,已成為名副其實的老太婆了。可是人們說她頂多三十八九歲。這裏雖然不排斥“專揀她所愛聽的說”的成分,但的確說明她長相“嫩”。可是,這隻是徒有其表,而“功能”上卻不像三四年前的時候頂勁了。要不,她怎麼會……

她不無悲哀地輕輕歎了一口氣,怕聲音大了叫與她近在咫尺臉對臉躺著的他聽到,多跌份!

借著黎明的昏暗,她依稀發現他雙臂枕在頭後,兩眼似乎盯著天花板,一眨不眨。看來,他也醒著,也在浮想聯翩,思前想後。

他是個很重感情的人。這她知道。

不然,她和他怎麼會成為夫妻呢?

那年,她已經是三十四歲的中年女人了,可他才是剛剛走出高中校門不久的十九歲的待業青年。

她與他相識,是在醫院裏。

那陣兒,她第一個丈夫身患頑固性心力衰竭愈發嚴重了。心肌大麵積嚴重損傷。這不但是他六年來六次住院,而且這第六次住院已經長達八個月。她曾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哀求醫生盡快把她丈夫的病治好,醫生也窮盡醫術和所有能夠使用的藥物,可他丈夫的病不僅不見好轉,反而日甚一日。醫生坦率地告訴她,她丈夫的病態對強心藥的應用已經受到極大限製,眼下隻能靠藥物維持多活一些時間。

“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呢?”她悲哀而悶地獨自唉歎。唉歎時無不嗚咽哭泣。

她感到太苦了。來自肉體上的,發自心靈裏的,源於生理方麵的,都有。

六年了,兩千多個日出日落呀,一個容貌較好的少婦不僅擔負起繁重的照料丈夫、伺侯孩子的家務,並且天天堅持上班,以求拿全勤獎支撐並不寬裕的生活,也是為了圖個臉麵,給住院的丈夫多買些營養品。她覺得忙點累點還可以忍受,最難以忍受的是不能過正常少婦所需要過的正常生活。身邊守著個部件健全的男人,作為丈夫卻又是殘缺的,又是個功能不健全的。然而,荷爾蒙最充沛時期的她怎麼忍受得了呢?一個年輕的女人,耐得了辛苦,耐得了勞累,卻往往耐不了缺少正常性生活的寂寞!

長期忍受缺少正常女人生活的她,天賜良機似地遇到了他。

“這是我愛人趙瓊。”她丈夫將她介紹給他同房病友。

“你好。”她出於禮節,嫣然一笑。她發現,與丈夫住在一個病房的他是個十足的小弟弟。

“趙姐,我叫馮大馬,人們都叫我大馬,您就叫我大馬吧。”

“好,那我就叫大馬啦。”趙瓊一邊給丈夫喂飯,一邊關切地問:“你怎麼小小年紀也得心髒病了?”

大馬孩子氣地一笑:“趙姐,我還小哇,人家周瑜像我這麼大都當大都督了!”趙瓊發現,馮大馬此刻搬出周瑜來,是他正在拿著收音機聽袁闊成播講《三國演義》哩。

趙瓊在與馮大馬交談中得知,他住院是因為患重感冒引起的病毒性心肌炎。經治療,已經基本痊愈。同時她還得知,大馬幼年喪母,父親接著再娶。他的繼母不久便生了個兒子。對他雖然談不上虐待,但也不夠體貼。所以,他從小失去母愛,戀母心很強。

“趙姐,我一輩子還沒個姐姐,您就當我的姐姐吧?”大馬翹首看著趙瓊,那期盼的樣子令人難以拒絕。

“好,我正沒弟弟呢,我就收下你這個弟弟吧。”趙瓊以征詢的目光看了看丈夫,見他憔悴的臉上泛出會心的笑,便爽快地答應了。

從此,趙瓊對大馬真像親弟弟一樣待。她帶水果,數一數都是雙數;她買香酥雞腿,也由一個增加到兩個。她每次給他丈夫帶要洗的內衣,多半兒也把大馬的髒衣服捎帶上。她愛人漸漸發現,她不僅帶來的食品多了,而且次數也勤了,到大馬病愈出院前一周,幾乎天天都來。不僅如此,她愛人還觀察出,她的裝束打扮也漸漸發生了變化。以往她盡量不施粉黛,衣著樸素,可是自從認了大馬這個“弟弟”之後,穿著打扮越來越講究,衣服款式很入時,臉上也一掃過去的疲倦,眉眼變得鮮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