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再見她時,正是他因為家庭中爺爺的故去而不得不輟學回家務農,卻因當地小學缺乏教師而聘請他當小學三年級教師的時候。

在淩昌的記憶中,她隻不過是一個一年四季拖著兩條鼻涕,腦後常梳著兩條馬尾辮的愛哭鬼。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她趕著一條碩壯的水牛,翠綠的連衣裙隨風飄舞,披肩的長發烏黑發亮,兩條馬尾早已不見。彎彎的柳葉眉,明亮的大眼,迎著陽光潔白發亮的牙齒,一米六幾的個兒。她嘴裏哼著歌,正是葉倩文的《真心真意過一生》,雖然歌詞有些不對,但腔調拿捏極準,歌聲悠揚。手裏拿著一隻尚未打完的鞋墊,正一針一線地密密縫著。

他心裏正驚愕於這美女是誰?她已經輕盈地飄到了他身邊,露齒一笑,真是明豔照人,他看著她傻傻的。

她站在他麵前,看著他的傻樣,笑聲如銀鈴:“秋雁,你回來了?回來多久了?怎麼不上學了呢?”

說真的,淩昌可算這個小村莊裏的才子了,從小學到中學成績在班裏一直名列前茅。在這個小村裏還曾經流傳過他的一件趣事:在七歲那年,由於家中貧困,父母無錢送淩昌讀書,淩昌居然抽出父親的殺豬刀抵在自己胸口,對父親吼道,不讓我讀書我就自殺。父母被他的舉動驚呆了,在四處拚湊之下,終於圓了淩昌的求學夢。其實,在父母心中,一萬個不願意淩昌輟學,但淩昌長大了,再已不是七歲時的孩童了,雖然他今年還未滿十五歲,雖然即將麵臨高考,但爺爺的突然故去讓這個原本就貧困的家庭負債累累。父母雖然不說,但淩昌深知父母的艱辛,他毅然選擇了離開。在村裏叔伯的歎息中回到了這個遠在大山中的家鄉。

她叫的是他的小名,他驚愕於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小名,正在絞盡腦汁思量她究竟是誰,隻聽她格格笑道:”大秀才,出門上了幾年學,怎麼連我都不認識了?”

“你是?”

“真的不認識了?”她嘟起了嘴。“這麼健忘,我是閩幺妹啊!”她推了他一下:“學問高了,看不起人了麼!”

他臉紅起來:“怎麼會呢?是你變了,變得我都認不出來了!”

她的臉也一下子紅起來,紅的就像一朵盛開的桃花,她揚起了臉,直視著他的雙眼,目光如炬,她想要將他融化在她的眼光之中。

他不敢直視她的眼光,轉過頭去,望著她的牛:“這牛是你家的?真牻!”

她點點頭:“是的!我問你的話你還沒有回答呢?”

他慌亂起來:“你變漂亮了。”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當麵稱讚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子,說完這句話,他的臉紅到了脖根。

她盯住他的臉,看見他說完話後狼狽的樣子:“你說謊!”

“沒有,我說的是真的!”

“隻有說謊的人心是虛的,才會臉紅,不是說謊,你幹嘛臉紅!”

平常口齒伶俐的他突然呐呐地說不出話來。

她說完這句話,從地上撿起一粒小石子,狠狠砸向她的水牛。

牛兒不知主人為何發怒,身上受了這一擊,奔跑起來。她跟在牛的後麵衣袂飄飄地去了,風吹起她的長發,她就像一朵美麗的雲彩,突然飄走了。遠遠傳來她清脆的聲音:“你說謊,我不理你了。”

淩昌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裏突然蕩起了一陣漣漪。

晚飯時分,外出幹農活的父母相繼回到家中,母親端來了熱氣騰騰的苞米飯,一家人圍坐在矮小破舊的小木桌旁,母親給淩昌夾了一箸菜,看著他端著碗呆呆出神,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我在想,人生變化真大啊,轉眼一起玩的小夥伴都長大了!”

“是啊!是啊!才兩三年,你都快跟我一樣高了!不過在我的眼中,你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淩昌覺得鼻子酸酸的,母親才四十多歲,可頭上已可見絲絲銀發,都是為了這個家累的,他突然有一種衝動,真相抱著母親大哭一場。他嘴中突然念出了《遊子吟》:“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父母沒有文化,不知道他念的是什麼。母親的眼睛濕潤了:“他爹,你看這孩子,吃飯都不忘了念書,我看咱就是砸鍋賣鐵也要送他重返校園。”

老淩頭的眉毛緊皺起來,放下碗,吧嗒了兩口旱煙,淩昌咳嗽起來,母親一把奪下了老淩頭手中的煙杆:“抽煙也不撿個時候,看把孩子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