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電話裏傳來知夢無奈的聲音。
上官雲天隻用了一刻鍾,就來到約好的地方。他點燃一支煙,心緒不寧地等待著知夢的到來。
終於從車的反光鏡裏看到了知夢的身影。她的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了。上官雲天盯著反光鏡,心揪成了一團,他看到那個正在向自己走來的身影,簡直就像一具沒了魂魄的幽靈:從頭到腳一身黑色,頭發胡亂地用一根白布條綁著,垂在胸前;臉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神態漠然得好像對什麼都沒有感覺。此刻,上官雲天覺得知夢像精靈一樣美,隻是這美讓人感到徹骨寒冷。
上官雲天沒有下車,他隻是默默地把副駕駛位置的車門打開。
知夢上了車,茫然地望著前方,神情麻木得像一塊岩石。那個樣子,如同希臘神話中那位眨眼之間失去了七男七女的母親尼俄柏。
上官雲天凝視著她哀傷的麵容,喉嚨處禁不住滾動了幾下。
“知夢,我……我希望你能想開些,人的生命並不是我們想挽留就能挽留住的……”
知夢慘淡地搖著頭,木然地說:“他本來還可以再多活幾年,是我,是我害了他!”她的嗓了早哭啞了,每說一句話都十分費力,“是我殺死了他,是我,你懂嗎!如果我的心不在外邊流浪,他就不會覺得生活沒有意思。”
“知夢,你不要這樣想,畢竟,他病了這麼多年……”
知夢不理會上官雲天,她像個夢遊者一樣,自顧順著自己的思路,顛三倒四地往下說:
“我明明知道那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可我偏偏著了魔似的往外跑……他走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人,孤零零地咽完了最後一口氣;而那時,我正在和你開心地談天說地。他走的那麼淒涼,身邊沒有一個人……老天爺這是在懲罰我呀!他一定是知道了我們之間的事情,否則,他不會得心肌梗塞,不會。他一定知道了,一定知道了……我這一身罪孽,萬死難贖啊!”知夢似乎這時才從夢中蘇醒過來,又有了知覺,有了痛苦。她的雙手猛地捂住臉,低聲哭泣起來。
上官雲天真想把她攬進自己的懷裏,給她點兒安慰和力量。但是,他沒這樣做。他望著她,低聲說:“知夢,你太過多慮了。我相信副司令員比你堅強的多。”
“不,你說的不對,他知道,他一定知道,否則,他不會這麼快就走了……”知夢固執地搖著頭,蒼白的臉上淚痕斑斑。
“知夢,你不要這樣折磨自己,好不好?好多平日身體健康的人,都有猝死的可能,媒體上經常有這方麵的報道,就是我們身邊,這樣的事情也屢見不鮮,何況像他這樣一位長期臥床的人呢。”上官雲天企圖減輕她的負擔,企圖向她說明這一切不是她的過錯。
然而,知夢認定:因為自己的心出軌了,而洪青揚又知道了這一切,所以才導致他突發心肌梗塞。因此,此時此刻,任何人的話她都聽不進去。
“不要這樣安慰我,我知道自己身上的罪過。”知夢說著又嚶嚶地哭泣起來,邊哭邊語無倫次地說,“他對我那麼好,到死都對我那麼好!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我相信我的直覺;可他在給我的遺書中,卻沒提半個字,沒有任何指責我的話……”知夢絮叨著,痛苦地趴在自己的腿上。
上官雲天望著知夢劇烈抽動著的後背,心一剜一剜地疼。他痛苦的閉上眼睛,內心進行著激烈的鬥爭:要不要告訴她洪青揚和自己之間那次推心置腹的長談?告訴她,就違背了洪青揚的心願;不告訴她,她的心就要永遠受折磨。再三思量,上官雲天下定了決心。他讓自己鎮靜了一下,說:
“知夢,事已至此,有件事情我想還是告訴你。你的感覺很對,他的確知道了這件事。”上官雲天略一停頓,“是方芳寫信告訴他的。”
知夢的身子立刻以原來的姿勢僵在了那裏。半晌,她才慢慢直起上身,一雙紅腫的眼睛怔怔地、有些不相信地望著上官雲天。
“是真的,是她寫信告訴他的,她希望他能阻止我們的來往。”
“天哪!”半晌,知夢才發出一聲悲憤、絕望的哀鳴!這是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如果說方芳給舅舅寫信尋求幫助還可以理解的話,那麼,她給洪青揚這樣一個癱瘓在床的病人也發同樣的信,就不能不讓人感到憤怒了!
“她怎麼可以這樣,她怎麼可以這樣啊?她怎麼連一個身體殘敗的重病之人也不放過啊!她給我舅舅寫信求助,我能理解;可她居然……”
“怎麼?她給你舅舅也寫過信?什麼時候的事?”這次,輪到上官雲天吃驚了。
“你去寧波出差那會兒。我舅舅為這件事情專門來過一趟清江。”
上官雲天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半天才緩過神來。他這下明白了,因為方芳給潘之良寫了信,所以,知夢就開始回避自己,連手機號也換了。
知夢一動不動,臉上毫無表情。她長時間這樣坐著,一句話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