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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是個好妻子。”洪青揚慢慢點著頭。顯然,他讚同上官雲天對知夢下的這個斷語。“我臥床後的這些年,雖然她在我麵前表現得總是很樂觀,可我知道,她內心深處其實很孤獨,而我卻無能為力,我常常為此痛苦不堪……上官先生,你也許不相信,實際上,我一直希望她能找個可以排遣一下自己心中苦悶和孤獨的知心人。所以,我不會阻止……”

洪青揚的仁厚讓上官雲天很感動,也更加內疚。他動情地說:“這件事驚動了您,我感到非常不安!從我個人角度而言,我絕不想讓您受到任何傷害。……我今天來這兒,是準備接受您的譴責的,可您……太寬容了!”

洪青揚和善地望著他,說:“不,你並沒有傷害我,我也沒失去什麼,她依然是我的妻子,依然對我像從前一樣關心、體貼,像過去一樣愛著我;可我卻再也不能帶給她歡樂了,我使她成了一隻關在籠子裏的小鳥……”說到這兒,洪青揚難過地閉上眼睛。

上官雲天不知用什麼樣的話來安慰洪青揚。他覺得自己嗓子眼處有一種酸酸的東西直往上湧,使得喉嚨一陣陣發麻。

半晌,洪青揚睜開眼睛,說:“你沒有必要感到不安,相反,我得謝謝你,因為你給她帶來了快樂,帶來了陽光,使她又對生活充滿了柔情蜜意,我怎麼可以去譴責一個給我的至愛帶來了快樂的人呢?她還這麼年輕,需要正常人的生活,有權力去尋求應該屬於她的快樂。如果天天把她圈在家裏,讓她靠回憶打發日子,那跟囚徒沒什麼兩樣!我深深愛著她,隻要她快樂,便是我的幸福!……”

上官雲天沒有接話。

洪青揚接著說:“說句真話,接到方芳女士的信後,我更多的是感到高興,隨即便考慮能不能將她的終身托付給你,於是,就產生了見你的念頭。憑著你這一臉的憨厚和真誠的談吐,我已經斷定你是一個內涵深厚、宅心光明的人;憑著知夢能夠和你做朋友,我認為你同樣是個值得我信賴的人。把她托付給你,我應該是放心的。哦,對未來你們有什麼打算嗎?”洪青揚此刻的神態、語調,完全像是在為自己子女的未來做安排。

上官雲天一怔,他沒想到洪青揚會問這樣一個問題,一時間,他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少頃,他實話實說道:“我們沒有談過這個話題。我和妻子雖然分居好幾年了,但還沒有辦離婚。我們有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她並不喜歡這個孩子,可又不肯將孩子的監護權給我,就因為這個問題,所以一直耗到現在。”

“噢。”洪青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憑我的直覺,你跟你妻子和好的希望十分渺茫,請原諒我的直言。假如有一天你和妻子的事情處理清了,你會考慮嗎?”

上官雲天覺得不應該欺騙洪青揚,他感到對麵前這樣一位內心光明、坦蕩的人,哪怕有一絲一毫的隱瞞,都是對他的褻瀆。因此,他坦誠地回答道:“我想會的。”

“要是我把她的後半生托付給你,你願意嗎?”說到這兒,洪青揚的眼睛突然變得十分明亮。

“隻要您認為我值得信賴,隻要她不拒絕,我的肩膀永遠是她的依靠。”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顧她,用心去疼她,這是我最願意看到的。答應我。”

此時此刻,上官雲天的眼睛潮濕了,他想握住洪青揚的手,但又不敢,他怕自己褻瀆了對方的神聖。他像個聖徒一樣,滿懷敬畏地望著洪青揚,說:“我答應您:一定用心疼她、照顧她。但是,您才是她的至愛,她最希望的還是您能陪伴她,沒有誰比她更希望您長壽了!”

洪青揚的目光和上官雲天的目光真誠地碰撞在了一起。洪青揚費力地向他伸出自己的右手。上官雲天見狀,連忙雙手捧住。兩個男人的手就這樣握在了一起,久久沒有鬆開。

“謝謝你,雲天,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對嗎?”這是他們談話以來,洪青揚第一次這樣稱呼上官雲天。

上官雲天聽了備受感動,一股熱乎乎的東西直往上湧。他緊緊捧著洪青揚的雙手,往下咽著哽在喉嚨處的熱浪,啞著嗓子說:“當然,您當然可以!”

“雲天,”洪青揚說,“當你和你妻子有了了斷,而我也走到人生的終極後,請你娶她為妻,好嗎?”

上官雲天漲紅了臉,但又不能不回答。因此說道:“隻要她願意。”

“你是個很優秀的男人,我想她會願意的。”忽然,洪青揚那雙被上官雲天緊緊捧著的手顫抖了一下,溫和的眼睛也變得有些犀利了,“任何時候都不要讓你的妻子傷害到她!”

“我知道,我會保護好她。”

洪青揚滿意地點點頭,語調很輕柔地說:“有你照顧她,她會很安全。”

“是的。”

洪青揚輕聲說:“請不要告訴她我們的這次會麵。”

上官雲天的眼睛裏淚光閃閃,他用力點著頭,內心深處對這個寬厚的將軍,充滿深深的敬意。

“當那個時刻降臨到你們身邊時,我會在那邊為你們祝福的!”

上官雲天將洪青揚的手捂到自己的臉上,熱乎乎的淚滴濡濕了洪青揚的手。

……

上官雲天走出洪青揚家時,心情說不清是輕鬆還是沉重。

他在麵前這幢將軍樓前站立了許久許久,然後對小樓深深地鞠了一躬。

洪青揚通過這樣一個特殊的方式,將知夢托付給了他。他明白,洪青揚這是把自己一生的至愛無私地交給了他。

在第8集團軍的招待餐廳,董士平對知夢說,嫂子一定要在這裏多住幾天,好好放鬆放鬆,這是副司令員反複交代的。可知夢就是安不下心來,她想第二天就回去,董士平說,哪有剛來就走的道理,是不是我招待得不周啊?話說到這份上,知夢便不好再說什麼了。

董士平擬製了一個日程安排表,讓周海濱陪她到駐地的幾處風景區遊覽。到了第四天,知夢說什麼也待不下去了,她對董士平說,再不讓她回去,她就要出毛病了。董士平無奈,隻好派車將她送回軍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