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變法失敗後,六君子在菜市口被殺,就連接受譚嗣同邀請,來北京為光緒皇帝治病的山東曹州名醫何永言,也因此受牽連,並遭遇清兵追捕。
這日晚間,何永言同書童何小六,以及雲中燕和火鳳凰等人逃出北京城,辭別大刀王五和劉震雷去天津的邀請後,一路南下山東。夜色下的古道上,也就在人困馬乏之時,突然看到前方一個村莊裏燈火通明,並且有歡快的喜慶嗩呐聲,隱隱地傳出來。
這大晚上的,是誰家在娶新娘子,難道是傳說中的鬼親?
何永言正在思慮之間,就看何小六手指著前方的村莊,歡快地對自己言道:“三哥,聽這嗩呐聲,定是有人家在辦喜事。我餓了,咱們不妨到前麵的村莊裏,去跟人家道個喜,討杯喜酒喝。”
何永言問雲中燕和火鳳凰意下如何?雲中燕對何永言說道:“此地離京城不遠,這大夜裏的喜事,看來蹊蹺。依我說咱們還是繞道而去,千萬別惹下什麼事端。”
何小六道:“有什麼可怕的,從京城裏咱們都打出來了,難道還會怕這荒郊僻壤的閑人不成!”
雲中燕勸解道:“小六兄弟,不是我們怕誰,我看這大夜裏的喜事,有些蹊蹺,況且何神醫還是清廷通緝的要犯,為怕走漏風聲,我們還是躲避些為好。”
何小六蹲到地下耍賴道:“我餓了,我渴了,我就是不走了,你們就看著辦吧。”
火鳳凰打著圓場道:“小六兄弟不願意走,我們也不要強求。這一路走來,已有半宿的時間,這大晚上的,我們即使投宿,前方恐怕也找不到地方。依我說,我們不妨去辦喜事的人家,歇一歇腳,小心行事即可。”
何永言也說好,雲中燕再想攔阻,何小六已從地下站起身來,歡快地喊著:“看花媳婦去了,看花媳婦去了。”也就急趕著跑進了正在辦喜事的村莊裏。
村莊內的一所大宅院裏,吹鼓手在新搭起的喜棚內,吹奏的正歡。
何永言一行四人走進院內,在賬房先生的桌子旁,登記過彩禮錢後,就被管事的人接住,領進流水宴的席麵上就座。
何小六絕對是餓了,迫不及待的他抓起一個饅頭,夾著大肥肉塊兒就吃。何永言同火鳳凰、雲中燕三人,看看宴席上無人招呼他們用餐,也就隻好自己照顧自己。畢竟奔跑了這半宿的時間,都已是又渴又餓。
辦喜事的宅院裏,有著幾十桌流水的宴席,前來賀喜的鄉人,有劃拳的、喝酒的、吃菜的、聊天的……熱熱鬧鬧的場麵下,嗩呐聲突然停止了。接著就看主婚人走到靠近正屋房門前的八仙桌旁,朗聲高喊道:“良辰吉時到,新郎、新娘就要拜天地嘍。”
嗩呐聲又歡快的吹起來,接下來看新娘和新郎來到八仙桌前拜天地時,何永言一行四個人,全看傻眼了。
因為,她們說什麼也沒有想到,這熱熱鬧鬧的婚禮場麵下,結婚的新郎和新娘,竟然是兩位真人一般大小的紙人。
紙新郎和紙新娘在伴娘、伴郎的舉抱下,伴隨著主婚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喊聲,接著正要夫妻對拜時。突然那院門口一陣大亂後,就看一位披頭散發的婦人跑進來,跪倒在紙新娘麵前,撕心裂肺的哭喊道:“我的閨女呀,你死的好慘呀,那挨千刀的呂萬七呀,你為何要害死我女兒呀……”
主婚人急問這是何故?
披頭散發的婦人就哭訴著說:“白家少爺早喪,為尋得陰親,找鬼親媒人呂萬七尋找鬼親屍骨。我女多病,一時想不開,聽信那呂萬七花言巧語,收了他二十兩銀子,就看這該殺的呂萬七給我女兒服了毒藥啊……”
婦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主婚人和紙新郎的家人等,也都聽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此時幾位鄉人拉過宴席上一位高高大大,刀條奇醜麵相下,但卻是樂嗬嗬的一位中年男人。這中年男人名叫呂萬七,也就是江湖上傳言,外號鬼麵佛的鬼親媒人。
鬼親不能夠繼續辦下去了,大家捆綁起來呂萬七,說等天明後,送往縣衙受審,畢竟這人命關天,不可兒戲。
呂萬七也不辯解,任由他人捆綁。此時那哭泣的婦人,懷抱紙新娘,在一聲聲:“閨女呀,我的兒,你啥時候跟娘回家……”的悲傷哭泣中,一口氣上不來,竟然暈厥了過去。
何永言看婦人暈厥,疾步上前去要救助,但卻被雲中燕一把拉住。何永言欲要掙紮,雲中燕急急說道:“何神醫,萬萬不可多生事端。”
這二人正說著話,就看那鬼麵佛呂萬七對眾人大叫道:“快快替我鬆綁,救這婦人要緊。”
鄉人也知道呂萬七有醫術,再說這大夜裏病人急症,又無處去請醫生。於是,就趕緊鬆開呂萬七,請他趕緊醫治暈厥過去的婦人。
呂萬七近前,在燭火之下,就看躺在地下的婦人牙關緊閉,呼吸急促,看來似欲有一命嗚呼不保之勢。呂萬七急忙忙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手托著一層層打開來,露出包內別插在布上的一根根銀針。
呂萬七拿過一根銀針,把小布包交給一位鄉人托著,就手捏銀針下,分別在暈厥婦人的水溝、中衝、湧泉、足三裏等穴位上,用下了銀針。
何永言觀看中不斷點頭,可接下來再看呂萬七又要在暈厥婦人的氣海、關元、百會上欲要使針,就再也忍不住,高叫一聲道:“萬萬不可!”
呂萬七一愣,眾人也都將目光投向外鄉人何永言。
何永言走進呂萬七,怒目而斥道:“惘你也稱鬼麵佛,難道你害了人家女兒,還欲要害人家母親不成?”
呂萬七再次一愣,驚訝中抱拳衝何永言道:“這位先生有何指教,請說到明處,老漢我即使不救人,也不能夠害人呀!”
主婚人“哈哈”大笑道:“害人,救人,呂萬七,你害了人家女兒,難道不是事實嗎?”接著轉向何永言道:“這位先生,救人要緊,您若是看出這呂萬七行醫,有什麼不妥之處,就請您快快救一下這病人。”
何永言衝周圍鄉人抱拳施禮後,也就欲俯身去看暈厥婦人病症。
呂萬七一把攔住何永言道:“先生不把婦人病情說到明處,就指責我老漢害人。您這醫治後,想我老漢可是跳進黃河,也就洗不清了。”
何永言猛然停步,暗叫一聲不好。心說自己救人心切,也不能夠同行麵前技高一籌啊。怪都怪自己主觀上跟隨鄉人,先認定了這呂萬七不是個好人,又看他行針有誤,這才跳出來製止。這是違背做人原則,也有悖於醫德的啊。
何永言再次抱拳衝呂萬七時,已是言語溫和道:“先生,在下曹州府何永言,今日多有得罪了。此婦人暈厥,乃是實證,針用泄,先生水溝、中衝、湧泉、足三裏用針都對,但是氣海、關元、百會上用針就不對了。”
呂萬七點頭稱是。
何永言道:“暈厥實證,配針在合穀與太衝。”
呂萬七問道:“此婦人暈厥,先生何以見得是實證暈厥?”
何永言道:“暈厥虛實,體格上即可外觀,此婦人體格健壯是外向。但是細分還需要號脈與觀苔。先生年高,況是黑夜,醫人有誤,也是常理。”
呂萬七再次點頭稱是中,已快速拔下自己使在婦人身上的銀針。
何永言俯身,命人拿過一根宴席上的筷子,撬開暈厥婦人牙齒,觀舌苔色淡薄白,微微點頭中衝呂萬七言道:“先生可號婦人脈搏,暈厥實證脈象沉,暈厥虛證脈細無力。先生試一試便知。”
事已至此,呂萬七頻頻點頭中,拱拳衝何永言道:“老漢佩服,先生請。”
何永言衣服下擺內拔出隨身攜帶的銀針,靜靜觀看著躺在地下的暈厥婦人。沉吟許久,眉目緊皺下,就在凝神聚氣之中,那捏在手中的銀針早已經聚集了殺虎擒龍的力量。
滿院子的鄉人,都大氣不出地,靜靜觀看著何永言。
夜風吹過來,何永言那捏在手中的銀針,就發出了一陣陣細微的金屬奏響。
何永言左手大指在婦人身上按住穴位,右手持銀針,就在水溝、中衝、湧泉、足三裏等穴位上,以瀉法撚插上了一根根銀針。
暈厥的婦人沒有任何動靜,鄉人們一陣騷動,有人就言道:“這外鄉人是誰?他是從哪裏來的?”
又有人議論道:“今天事情實在蹊蹺,這鬼麵佛害人還是第一次聽說。”
又有人議論道:“也沒準兒是鬼麵佛的朋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何永言一語不發,接著又在衣服下擺內,拔出兩根銀針,一針含在口內,另一針手捏著在合穀穴位上插下,接著就取下口中銀針,找到太衝穴,右手撚銀針,食指向前,出針一撚一放,如鳥飛騰,此乃鳳凰展翅之針法。
突然間,躺在地上的婦人就在一聲大哭中,悠悠然醒轉過來。
紙新郎家人挽留何永言一行人上房休息,何永言救助暈厥婦人性命,也讓紙新郎家人感謝,雖說是鬼親,但救助的也是親家啊。
雲中燕堅持要走,何小六酒足飯飽,卻是說什麼也不走了。
大家也都確實困了,累了,既然人家盛情款待,大家也就索性住下休息一晚吧。可是,就在四個人從沉沉地睡夢中,被吵鬧聲驚醒時,何永言等人卻發現房間外,早就布滿了清廷的官兵。
昨天他們隨大刀王五衝破清兵阻攔,離開源順鏢局,逃往北京城南後,清廷大內密探,也早已在京城南方沿途,發出了通緝變法亂黨的通緝令。
白家鬼親,為鬼做媒的鬼麵佛呂萬七,竟然為錢財謀取活人性命,其後竟然為滅口,又要奪取紙新娘母親性命。就在紙新娘母親性命不保之時,又多虧一位外鄉神醫相救。
這白家鬼親婚禮上的奇特事件,一夜之間,早已在當地鄉村傳播的沸沸揚揚,其傳言也早已驚動了當地官府。
懂得醫術的外鄉人,他們肯定是京城裏逃出的亂黨要犯何永言。固安縣令親自點了兵丁,帶人包圍了白家。
白家上房早已被清兵包圍的裏三層外三層,雲中燕隔窗一看,隻見外麵火槍手成排,弓箭手成堆,幾個人即使插翅,恐怕也飛不出白家的大院。
小六性急,起身就要闖出門去,何永言一把拉住他道:“小六不可莽撞。”
小六喊道:“三哥,我們打出去吧。”
何永言道:“火槍和弓箭,你看外麵人家早有準備,即使我們能夠打出去逃走,恐怕身體也要受傷。你們幾位誰若受傷,我都難過,何況刀槍不長眼,若有性命閃失,我豈不是更加難過。”
小六道:“三哥,那您看該怎麼辦?我們總不能夠束手就擒呀!”
何永言道:“這清兵捉拿的主要是我,我出去跟他們走,讓他們好放你們離開。”
雲中燕道:“也好,等我們出去尋找救兵,再來救助何神醫。”
小六道:“我不走,我要跟著三哥。”
何永言道:“小六聽話,三哥我隨清兵去,自會尋找脫身的辦法,你若隨我去,反而會受牽連,多有不便。”
小六大哭道:“三哥,都是我害你,我們若是不休息,也不會有這事情啊。還有那狗日的呂萬七,他若不害人,三哥也不會出手救人,暴露身份……”
小六哭泣中,還沒有說完,大門外,就有捕快首領高聲叫道:“爾等亂黨要犯聽著,你們若是想跑,那已是不可能。幾位爺要是識相的話,就一個個出來受綁,也免遭皮肉之苦。”
小六高聲罵道:“爺爺就不出去,你敢進來,爺爺我打死你個狗雜種!”
捕快首領叫道:“好啊,看你嘴硬。弟兄們,給我放箭燒他。”
話一停,小六還來不及再次回罵,就聽“當”一聲響過後,一支帶著火苗的利劍,已經穿過窗子射進了房間內,狠狠地插在了八仙桌上。
小六拔下火箭,用力隨手擲出窗外,就聽一聲淒慘的叫喊過後,“撲通”一聲,有人就摔躺在地下。接著就有人喊道:“亂黨功夫厲害,大家注意躲避。”
小六再次罵道:“清狗,你們知道爺爺厲害了吧,有哪位不服氣,可以跟爺爺我單獨比劃、比劃,別仗著人多,不讓爺爺出去,你們這叫不仗義。”
捕快首領再次喊話道:“給你們一袋煙功夫,你們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就出來受綁。若不然,我們就放火燒了這房子,你們誰也甭想活著出去。”
何永言衝窗外高聲喊道:“官差大哥,我叫何永言,那菜市口刑場上被行刑的譚嗣同譚大人,乃是我大哥,我才是清廷通緝的要犯,我可以跟你們走。但是請你們手下留情,放過房間內的其他人。他們與我無關,乃是偶遇隨行而已。”
捕快首領一聽樂了,心說這太好了,他們不打自招,有這一位清廷的通緝要犯,我就可以立大功了。
捕快首領趕緊說道:“好、好,隻要你出來受綁,我們也是奉命行事,絕不會為難你。至於其他人,一旦驗過非朝廷通緝要犯後,自可放他們走。”
何永言開門就要出去,小六一下子跪在何永言身前哭道:“三哥,你此一去凶多吉少,小六我死也要陪三哥。”
何永言一把拉起小六道:“小六兄弟聽話,山東雲禪寺內,朱逢明大哥還在等著大家。隻有三哥我出去,你們才會有辦法脫身。”
雲中燕和火鳳凰也來拉住小六,何永言也就打開房門,輕輕走出去,平伸著手,讓官府兵丁來了個五花大綁。
裏三層外三層的兵丁們,擁簇著何永言走出白家大院,給何永言推上了一輛大馬車,然後大隊人馬奔向了附近的固安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