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雨讀著、讀著,喉嚨發緊,眼睛發澀,心跳加速。他為二叔畫論之妙而激動、而自豪!二叔以被毀得最慘之容,懷著堅韌不屈之誌,熾烈不泯之情,寫出此等傳世美文,這業績是何等的悲壯!何等的可歌可泣!現在,二叔把接力棒交到自己的手上,希望自己繼往開來,再攀高峰,這等於給自己確立了人生的奮鬥目標,他深感這目標任重道遠,也很神聖。
“你能夠勝任嗎?周伯雨?”他在心裏暗暗問自己。同時,他驀然想起二叔布置給他的具體任務:《苦寒畫論》。他對二叔送他的筆名非常滿意。爺爺經曆的苦難如山一般沉重,所以筆名叫苦山。二叔經曆的苦難像淵一樣深不見底,所以他的筆名叫苦淵。二叔送他的筆名叫苦寒,顯然,二叔的寓意是“梅花香自苦寒來”。是的,二叔的氣節就像梅花,越苦越寒越清香。二叔也希望他具有這種氣節,他應以此自勉。
他又翻開另一頁讀下去:
論二有境
境者,情之載體也。
蓋為畫者,欲托其情,必先造境。
情不同,境亦不同。
“獨釣寒江雪”是境,“古道西風瘦馬”是境,“大江東去”、“北燕南飛”都是境。
以情造境,境為情造,情境互動;
以境載情,情為境載,境情交融。
境中托意,意中含情,是為意境;
境中托情,情中有意,是為情境。
有情無境,情不能為人所感;
有境無情,境不能引人入勝。
境欲愉人,先請情入;
**感人,必與境融。
…………
這次,周伯雨幾乎是一氣嗬成,將一部《苦淵畫論》及《苦淵畫譜》各卷、《苦山大師墨跡冊頁》、《苦山大師水墨小品集珍》等等,連理論著述帶原作真跡,從頭到尾,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用眼、用心、用感覺、用渾身上下的藝術觸角通覽了一遍。他像饑者見到了美食、像渴者見到了清泉、像旱苗喜逢春雨、像花蕾喜獲陽光……周伯雨雖然還是周伯雨,可他覺得自己過去一直是個沒長大的孩子,現在仿佛一夜之間就長大了、成熟了。他知道,這是二叔留贈給他的這些寶貴財富使然,由此,他由衷感激二叔,也感激兩位傾囊饋贈的大師。同時,他也感激吉玉——對了,她信中似乎還提到了畢沅。這是一群飽經苦難人士的集體成果,是一群默默無聞的布衣百姓對偉大中華民族的集體奉獻!
正在這時,紅衣道士領著神情緊張的周伯東和貝絲走了進來。
十
戴玉珍追悼會在唐城火葬場禮堂舉行。會場正麵懸掛著戴玉珍遺像,不是通常那種黑白放大照片,而是周伯東連夜趕畫的水墨肖像。他在畫這幅肖像時,傾注了自己的祝福,把戴玉珍畫得比本人既年輕,又有風度。他在畫她的眼睛時,特別充實進了東西,而人的眼睛一經充實進這種東西,就會大大強化這個人的精神氣質,使之文靜起來。所以,掛在牆上的戴玉珍已不是通常和周伯均吵架時的悍婦形象,比平時明顯多了幾分風采。
遺像兩旁,懸掛著周伯均和周伯東二人的悼詞各一幅,因來不及精裱,隻鑲嵌在玻璃畫框之中,左側為大,是周伯均的悼辭,內容是《釵頭鳳·悼玉珍》:
朱顏褪,失嬌媚,半生濡沫苦與累!
五更茶,再無味,一生伉儷,半生誤會!妹!妹!妹!
夫兄伯均?痛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