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傻侄兒周號。開始,她隻是對於他的號叫聲感到恐懼,後來,漸漸地發現,侄兒號的號叫聲乍聽起來仿佛永遠是一個調兒、一個聲音,可細聽起來卻是有微妙變化的。雖然還是類似“嗚哇——”二字的混合音,但仿佛還有更多的內涵。前天,趁大嫂給他送飯和清理他的房間時,她鼓起勇氣走進號的屋子看了看這個傻侄兒。他長得還是不錯的,隻是上唇有裂帶,眼也有點斜,見了生人很有敵意,看來隻認識他的母親。看過號後,她越發感到他的號叫聲充滿淒厲的韻味兒,聞之總讓人不寒而栗。
當然,使居美心情不好的根本原因還是那幅畫。昨天,大哥說畢叔達也有一幅同樣的畫,要放到一起對照一下。這件事把居美的心吊了起來。
居美突然產生一種欲望,她希望自己能夠像傻子號那樣長嚎一聲,可是她沒有。
她拿出手機給史密斯打了個電話:“哈羅!密斯特史?我是居美。我在家裏,就是墨園,嗬……勞倫先生已經和您說過幾次了?噢,找到原畫您可以派人來?或者您也可能借這個機會來中國看看?好。我一定抓緊把原作找到!謝謝!再見!”
居美剛打完電話,就看見畢秀匆匆跑來。居美高興地看著她擎著雨傘,跳躍過一個又一個水坑跑進門來。自從昨天大哥把她帶來之後,這裏的氣氛有了一些變化。畢沅雖然嘴上依然冷言冷語,眼裏卻明顯有了快意,好像一潭死水有了微瀾。在居美看來,畢秀長得實在太像畢沅了,可以說就是年輕時的畢沅,也是她年輕時的活標本。
畢秀跑進屋就叫了一聲“姑”,聲音很圓、很柔,也很甜。她叫這麼一聲隻是為了表明她進來了,沒有別的意思。她叫完以後便跺跺腳,收起雨傘,把一捆香和蠟燭放在佛壇旁邊。然後走到畢沅身邊,把買香和蠟燭找回的錢放到她的膝蓋上,再拿起一本書坐到畢沅身邊靜靜地讀起來。就這樣大約過了一會兒,號突然發出一聲長嚎,畢秀的身子就一緊。
那類似“嗚哇——”的號叫聲還沒有徹底地消失,戴玉珍便滿臉怒容地從前屋風風火火直朝這裏走來。
居美預感到有些不妙,便站起來迎了一步,說:“大嫂,您來了……”
“嗯,來了。”戴玉珍沒好氣地斜一眼畢沅,又掃了一眼畢秀說,“喲,一看就是老畢家的人呐。老畢家的人不是不準進我們周家的大門嗎?你怎麼來了?”
畢秀頓時羞得滿臉通紅,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就用眼睛瞟著姑姑。
畢沅正在看書,也不抬頭,一伸手把秀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一手摟著秀的肩膀,另一隻手繼續拿著書看,旁若無人。
居美看看不妙,便說:“大嫂,是大哥昨天把她帶來的。”
戴玉珍撇撇嘴說:“喲——不提他還好點,一提他呀,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從年輕侍候他到老,現在想起來要和我離婚。是哪個不要臉的狐狸精把他迷上了?呸!你們老周家的男人祖祖輩輩招狐狸精。想把我攆走哇?沒門兒!我和他剛從法院回來,人家法官說了,離婚的理由不充分,還是一起過吧……”戴玉珍說到這裏突然話鋒一轉:“對了,居美,你從美國帶來的那幅畫呢?”
居美對她這番話實在有些反感,於是她對這位大嫂也不想太客氣了:“大嫂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我查到了證據,這幅畫當初是你外公送給我父親的,它應該是我們家的。”
“你們家是誰家?”
“老戴家。我們是皇族。”
“噢,皇族……”
這時周伯均走了進來,他看看妻子,沒好氣地說:“你在這兒幹什麼?”
戴玉珍一扭搭走了。
周伯均問:“她來幹什麼?”
大家都不說話。
周伯均說:“她說什麼你們也不要介意。”
畢沅忽然說:“你們既然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就不要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