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6章(1 / 2)

貝絲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貝爾和周萌告訴他的?不對呀!她剛到,他怎麼已經來好幾天了呢?是爸爸事先告訴他的?那也不對呀!他要是事先知道至少應該到機場去接她,怎麼能到梨花峪來找她呢?她到這裏來是突發奇想,不是事先計劃好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他怎麼會到這兒來找她呢?而且已經來了好幾天了。

根嫂一拍巴掌說:“呀——俺明白了!你倆是弄兩岔去了。快走吧!把畫夾子帶著!你說他爹嗬,光顧背周伯東回家,卻把畫畫的家什忘帶回去了,害得我大老遠來取——可也是呀,要不來取還碰不上你呢!走吧!”

貝絲滿腹狐疑地問:“你剛才說周伯東是大哥從這山洞裏背回去的?”

根嫂又一拍巴掌說:“可不是咋的!他一來就問你在哪兒呢?就說來找你。接著就沒影兒啦!你大哥叫全村人都去找,找了半夜也沒找著。後來你大哥以為他是回城了,可偏偏又發現他病倒在這洞子裏了,才背回去給他拔火罐,把腦門子都拔滿了也沒好。這不,你大哥又去想法子了。周伯東還躺在俺家炕上呢……”

貝絲拉住根嫂急問:“根嫂!你家新蓋了樓房?”

根嫂說:“對!這回可不像以前了,你隻管住吧,有地方!”

貝絲終於聽明白了:原來那個落魄的病漢就是周伯東!怪不得眼熟!

貝絲和根嫂匆匆趕回家裏,卻不見了周伯東。根嫂心裏納悶兒——奇怪了,人呢?便去問村裏人,問了好幾個人才知道,是根回來把周伯東抬走了,叫了幾個人幫他抬上船的。問去哪兒了?答說不知道。

根嫂遺憾地拍著手說:

“你瞅瞅!褲襠放屁——兩岔了!”

傍晚,天終於晴了。

開始,背向陽光的山頭上隱隱地孕育出一點朦朧的藍,猶如乳頭上溢出的一滴乳汁洇開的漬斑。接著,那一點藍便開始從山頭向山腰的背陰處流淌,在流淌的同時,也漸漸地向兩側擴展與浸潤,最後終於將山的背陰處都染成一片湖藍。這時就聽一個女人高喊:

“山影下來嘍——!圈雞上架呀——!”

這聲音來自村中央銀杏樹下一座爬滿青藤的小院兒。開始細細的,後來漸漸變粗、變寬,最終把村子的上空都彌漫了。有些聲波被大山反彈回來時,一波一蕩、悠悠揚揚傳得很遠、很遠。頓時,村裏便開始了每日傍晚慣有的喧囂。趕雞上架的聲音,喚豬吃食的聲音,轆轆搖桶的聲音,牛哞、驢叫、狗吠的聲音……交織成極具田園韻味的交響詩,與家家戶戶的縷縷炊煙相融出一種古老的人間煙火情調,蜿蜒在夕陽的餘暉和藍色的山影裏。當藍藍的山影以它清晰的邊緣把整個村子都籠罩之後,每日的喧囂便告結束,梨花峪便開始寧靜下來,偶爾聽到一兩聲嬰兒的啼哭。

雞兒刨了一天食兒,歇了。牛兒拉了一天犁,歇了。男人們下了一天地,打個飽嗝,磕磕旱煙袋,也歇了。

女人們呢?

根嫂站在自家街口揚起頭來大喊一聲:“走哇——!洗身子去啦——!”

大山把她這粗粗拉拉的吆喝聲顫悠悠地傳遍全村,也同時傳給了蒼冥。不一會兒,就見扭著肥臀的女人、顫著豐乳的女人、懷著身孕的少婦,以及如花似玉的村姑們紛紛從各家的柴門口裏走出來,嘻嘻哈哈地會合在根家的街口,又嘻嘻哈哈地簇擁著根嫂和貝絲一**喧鬧著向水庫走去。來到水邊,她們不聲不響就**身子,鴨子一般,一扭一扭下了水。

她們本來就是大自然的女兒,與大自然有著天生的親和力,在大自然的懷抱裏,她們無比愉快、無比舒暢,所以,興致都很高。

貝絲的衣服好像不是自己**而是被別人扒光的,確切地說也是這種氛圍使她的衣服自然脫落的。自從離開佛羅裏達州的海岸以後,她還沒遊過泳,這使她常常感到身上像長了一層黏膜。現在她遊在清冽的湖水中心情也如湖水一樣平靜。她漸漸地遠離了那些女人們,雖然她喜歡她們,但她更喜歡孤獨。開始她還看見根嫂擔心地向她招手,讓她不要遊得太遠,她招手時肥大的**也焦急地顫動著。現在,水麵上的一層白霧已經把她和她們隔開,隻有那些帶著山鄉女人粗獷與野性的嬉笑聲依舊清晰。貝絲發現這裏的山,這裏的水,這裏的女人,這裏的草木,這裏的空氣、陽光和山影都適合她生存,可能每個人都要求有一個適合自己生活的**。

遊累之後,她便躺在岸邊的一塊大石頭上休息。石頭很大、很平,而且還保存著被太陽曬過的餘溫,有點像根家的熱炕頭。貝絲現在把自己平放在大石頭上的姿勢,就像在佛羅裏達州的海邊把自己平放在沙灘上一樣。

她要好好地分析一下周伯東。

她離開那些女人就是為了好好地想一想周伯東。周伯東到這兒來找她究竟是怎麼回事?昨天想了一夜也沒有想明白,現在還是想不明白。既然他是來找她的,見了麵怎麼沒認出她來呢?是自己的長相變得太多了?和從前一點都不像了?是自己老了?二十二年的時間,使自己和朝思暮想的情人相見時彼此不能相認——貝絲確信自己一定是變老了、變醜了。如果當時她認出了周伯東,說她是貝絲,周伯東一定會驚詫不已。不是嗎?現在想想周伯東的樣子不是同樣叫她驚詫嗎?蓬亂的頭發,一排火罐印,目光呆滯,胡子很長。貝絲躺在佛羅裏達州的海岸上無數次地猜想周伯東現在什麼模樣,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出會是這副模樣。這回總算記住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又見麵了。他會和根一起回來,這回不會認不出來的。不過她想不明白他在美院為人師表,怎麼會是這副模樣呢?不管怎樣他們倆已經見過一次麵了,而且是她扶著他進的屋,還給他舀了一瓢水喝。無論如何他們還將再見麵,而且就在她和他萌動愛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