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3章(1 / 2)

畢沅終於做完了早課,起來就坐在一把舊式的檀香椅上,她沒看任何人,隻用平和的目光看著居美。

居美幾乎是大吃一驚:這麼年輕!又這麼漂亮!使她早已準備好了的“大舅媽”幾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了。再仔細看時,不僅僅是年輕和漂亮,更有一種奪人的端莊和文靜——那張慘白發青的臉哪兒去了?難道這屋裏還有另一個人嗎?她這樣想著再次觀察眼前這位舅媽時,終於斷定就是這張臉。這張臉的確是缺少血色和陽光的,就像壓在石頭下麵缺少光合作用的一片嫩葉。

這時,周伯均也在注視著畢沅的臉。他是帶著隱約的微笑注視這張臉的,不過他的微笑隻是隱約地體現在嘴角上,是裝飾性的。實際上他想哭,至少,他的心在暗暗流淚。

他已經很久沒有細讀這張臉了。

他的第一感覺是沒了春、沒了夏、沒了秋,隻剩一片沉寂的冬。第二感覺是這張臉後麵的心已經死了,一切生機和希望都已從這張臉上消失,隻剩下一片木然和淡漠。

這樣,周伯均就感到自己的心已不止是在流淚,更是在滴血。

畢沅看了居美一會兒後,淡漠的臉上漸漸有了冰雪消融的感覺,接著,就輻射出一股魅力。

居美斷定,這不是個平凡的女人。她感到畢沅那目光是從很遙遠的地方投射到自己臉上的。這說明她和她之間的心理距離。後來那目光漸漸地移近了,目光的溫度也在上升,使居美感到臉上暖融融的,仿佛從冬日走進了春天。

畢沅繼續靜靜地看著居美,嘴角泛起淺淺的微笑:“我很高興你這麼漂亮。”

居美怎麼也沒想到比她還小一歲的畢沅會冒出這麼一句話來,這種突兀使她一時之間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

“早就知道海外有親人,今天總算見到了。手裏拿的是什麼?”

“外公的畫。”

“什麼畫?”

“《雪血江山圖》。”

可以看出畢沅驀地一驚,轉而又平靜下來變得不大感興趣的樣子。居美正要把畫打開,畢沅搖搖手,不想看。居美不解地看看大哥。周伯均說:

“這是居美從美國紐約克裏斯蒂拍賣行花了三百四十萬美元買回來的——三百四十萬美元……”

這次畢沅真的吃驚了,甚至,可以覺察出她的全身情不自禁顫抖起來。接著,她垂下眼瞼,雙手合十,嘴裏好像在默念著什麼——應該是“阿彌陀佛”吧。好一陣後才睜開眼睛,這時,可以看出那雙幽幽的眼裏已經蓄滿了淚水。

這使居美非常吃驚,大家也都不解。畢沅輕輕地拂了拂頭發,然後伸手拿過那幅畫展開看了看,說:

“畫的確是我們畢家裱的,至於畫心兒,請你二舅看看吧。你們跟我來。”

大家跟著畢沅向周月舟的房間走去。

居美邊走邊犯思量,她好像預感到有什麼事將要發生。

大家來到周月舟的門前立住。居美看到這兩間房子都用窗簾遮著,已很陳舊的窗簾上掛滿塵土。

畢沅對著房門說:“月舟,你給看看這幅畫是不是老爺子的真跡?”

裏麵沒有聲音。居美想起昨天薑可音帶她來見二舅時也是這樣。

畢沅又說:“月舟!這是你外甥女居美從美國克裏斯蒂拍賣行花三百四十萬美元買來的!你看看!”

這次從門洞裏伸出一隻手,枯槁,沒有血色。居美不禁打了個寒戰!她感到這不像是一隻活人的手,而像是木乃伊的手。當她把畫放到這隻手裏時,終於控製不住又連連打了幾個寒戰,便眼睜睜地看著那隻手和畫在門洞裏消失了。

幾分鍾後那幅畫又從門洞裏遞了出來。

居美看看畢沅。

畢沅接過畫和一張字條。她一麵看那字條,一麵把畫還給居美,看完後又把字條也遞給居美。

字條上的字跡蒼勁有力,很有章法,但內容卻讓人大吃一驚:

裱工是畢家手藝,畫是贗品。

居美顫抖著手又看了一遍。字條上的話告訴她:她的全部家產和一腔熱誠換來的乃是一幅假畫!這樣的事實讓她實在難以接受,隻覺腦袋轟的一聲,身子便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那天,居美、周伯均和薑可音上車離開機場後,傑克·朗馬上叫過一輛出租車尾隨在他們後麵,一直跟蹤到墨園前。

朗在墨園周圍轉了很久,最後選擇了一個能夠俯瞰墨園的賓館住下來。他當時認為,住在這樣的賓館裏,隻要舉起自己那架高倍望遠鏡,墨園裏的一切秘密都可以一目了然了。

現在,他要開始這種不費吹灰之力的偵察。

可無論他怎樣調整望遠鏡的角度和焦距,觀察目標還是捕捉不到。他當然明白,這不應該怪望遠鏡,隻應該怪那些該死的樹!它們幾乎把墨園全擠滿了!據說墨園裏的家族人丁並不興旺,可樹木反倒茂盛得莽莽蒼蒼。他還恨該死的雨!這雨絲細則細,卻太密了。細而密的雨絲在賓館到墨園的空間裏排列成乳白色的水霧專門和他的視線過不去。他恨不得念上一段咒語,念出一股妖風把墨園裏的樹葉都蕩光、把雨絲都扯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