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倫!”
“有事嗎?親愛的。”
“你沒注意到貝絲今天早上沒有和我們共進早餐嗎?”
“是的,我注意到了。可這有什麼呢?她不願意和她的父親共進早餐,如此而已。雖然已經五年了,可她還是怨恨我把她帶回了美國,還在怨恨我把她被退回的信鎖進了提包。她本來應該理解我們回來是對的。看看吧,中國後來變成什麼樣子?武鬥、遊街,把許多人打翻在地再踏上億萬隻腳……”
“勞倫!你又來了!早知道貝絲會痛苦成這樣,我寧願留在中國,讓他們踏上億萬隻腳,隻要貝絲能和她所愛的人在一起。”妻子說著又掉下淚來。
“親愛的,不要哭,是我不好。我們都愛貝絲,隻是不知怎麼愛才對。你剛才說她沒有下樓?她一定在睡覺,自從回到美國之後她就總愛睡覺,不是嗎?”
“不,我是說……索菲亞告訴我,她獨自開車走了。”
“獨自開車走了?”
這時女仆索菲亞跑過來遞給妻子一張紙條,說她在收拾貝絲房間時發現的。妻子看了之後渾身顫抖,被索菲亞扶到沙發上便抽泣起來。那紙條上的字也像匕首刺在勞倫的心上:
請允許我一個人生活。
不久,妻子在呼喚女兒的哀怨中去世……
這些事情已經被勞倫回憶了無數次,現在他還要回憶。他閉上眼睛垂下頭,企求在回憶中看見親愛的女兒。感謝上帝賜給人類回憶的功能,那是一個既不是陽世,也不是陰間的世界,勞倫隻在那裏和貝絲相見。他堅信有那麼一天女兒需要親人幫助的時候就會有電話來的。所以他的移動電話永遠放在身邊,他隨時等待著,盡管他在這種等待中已迅速衰老。
漸漸地有了什麼聲音,後來聽清了,是中國特有的嗩呐聲。一隊中國人走進了莊園,前麵是個風流倜儻的青年,騎著高頭大馬,胸前戴著大紅花,後麵是八人抬的大轎,轎子後麵則是敲鑼打鼓吹嗩呐的。這些人吹吹打打地來到勞倫麵前,那青年跳下馬就跪在草地上給他叩了三個頭,然後站起來深深一揖問道:“親愛的勞倫先生,貝絲準備好了嗎?”勞倫一急,忙說:“我可憐的孩子,你難道不知她在一年前失蹤了嗎?”那青年抬手一指,便有一幅畫從空中飄至勞倫麵前,它久久飄動卻不落下。他再回頭看時,騎馬戴花的青年以及那支迎親隊伍和那幅畫都不見了。勞倫想喊,卻沒喊出來,一急之下醒了。
南柯一夢。
老人懵懵懂懂地四下張望,夏日的陽光溫暖地照臨著古老的莊園。
老人歎了口氣:瞬間的瞌睡居然做了個夢。中國人說夢是心中所想,弗洛伊德說夢是欲望的達成,也是一種暗示。那麼他這個夢是什麼呢?那個青年當然是周伯東,勞倫做過許多類似的夢,夢中總是他來接自己的女兒去成婚。這次多了一幅畫,一幅飄在空中久久不落的畫。這是不是暗示什麼呢?
女秘書瑪麗來了。
瑪麗給他帶來報紙和幾本書,老人暫時放棄了對夢境的思索,接過報紙。他先瀏覽尋人啟事之類的小欄目,每次看報都是這樣,因為這些欄目裏很可能有女兒的消息。看完這些小欄目之後再懷著一種悵惘若失的心情去看其他內容。忽然,他驀然發現了一行讓他怦然心動的文字:
中國將舉辦繪畫大師周南家族三代人藝術成就展。
緊接著,下麵還有一條相關的簡訊:“紐約克裏斯蒂拍賣行將要推出中國繪畫大師周南(苦山大師)曠世名作《雪血江山圖》。”簡訊後附“苦山大師簡介”如下:
周南,號苦山,一八六六年生於中國唐城。童年從畢姓裱畫師學徒,每日裱畫之餘,刻苦摹畫,數載之中,兼收並蓄,遂得畫中三昧。待到而立之年,其畫已風靡畫壇。時值同治年間,八旗肅王將其召入王宮做了禦用畫師。各種史料對周南在此期間的經曆說法不一,但肅王為控製周南,令他不準走出王宮,甚至後來悍然鋸掉他的雙足確是公認的事實。最後,對周南的作品,除肅王特別珍惜的之外,竟全部焚毀。故其傳世作品屈指可數,《雪血江山圖》更鮮為人知。有關周南研究專著及參考文獻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