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東懊喪地說:“靈感突然跑了,激情也跟著溜了,這兩個鬼東西。”
薑可音笑了,她知道那靈感和激情一定是跟著傻侄兒號的吼聲去了,同時她也知道丈夫沒有犯病。薑可音很欣賞丈夫平素瀟瀟灑灑、清高自傲的幽默,也喜歡丈夫進入藝術創作時的那股執著的傻氣。她把咖啡放到丈夫的手裏說:
“靈感和激情本來就像一對情人,它們經常廝守在一起。別急,過一會兒它們還會回來的,喝咖啡吧。”
周伯東接過咖啡並沒喝,情緒依舊滯留在懊喪裏。
薑可音又把視線轉移到畫麵上。剛才把那一滴墨改成石頭時,因為事急,她並沒有細看畫的內容,隻是憑著感覺靈機一動而已。現在仔細一看雖然還不能確切地理解丈夫的創作意圖,但是可以斷定,這幅作品的內容肯定又與貝絲有關。
薑可音終於意識到生活的陰影不僅僅是丈夫的癡呆症,而且還有躲在陰影裏的那個白人女孩。
她又想起了那把吉他,那是貝絲留給他的。
四
戴少人鑽出轎車,連車門也沒顧得關,便急匆匆地走進了賓館。由於他過早地發福,身體有些臃腫,疾走時顯得有點笨拙。他的秘書舉著一把雨傘緊隨其後,隻差半步卻沒有追上。進了賓館後,他一邊疾走,一邊用手帕揩抹頭上的雨水。
秘書收了傘,等在門口。
這是一所中下等的賓館,好像連樓層服務員都沒有。他上了二樓直接敲門,並沒等裏麵回答就推門進去了。
客房裏坐著一位老者,約六十歲年紀,禿頂,眼睛胖成了一條線,眼袋和下頦的肉一樣多而鬆弛,麵相很善。他見戴少人進來,便從沙發裏站起,微笑地伸出右手:“頂雨來的?看看頭發都澆濕了。”
老者慈祥而親切的問候,使戴少人受寵若驚,他畢恭畢敬地伸出手:“沒什麼,隻是下著小雨。費主任,您來了怎麼也不事先打個招呼?還住在這麼個地方?請您跟我走。”
費主任笑了:“不,我知道你一來就要給我換地方。少人,坐下。”
費主任坐下了,同時拉戴少人也坐下來。
戴少人狐疑地問:“您是下來私訪?”
費主任微笑著點頭:“我的確是私自行為,任何人都不知道。你們這裏認識我的人太多,為了不招搖,我特意找了這麼個地方住。”
“什麼事兒這麼秘密?”
“就是專門兒見你。”
“專門兒見我?那何必勞您親自來呢?打個電話我就去了嘛!”
“少人,你現在是副市長了,哪能一個電話把你調去呢?有這麼求人的嗎?”
戴少人站了起來,急得幾乎要冒汗了:“費老,沒有您的栽培和提攜,我戴少人哪能有今天?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您批評也行,罵我也行,可您這麼一說,讓我寢食不安。”
“坐下吧,”費主任把戴少人又拉回到沙發上,“我的確是來求你的。”
“到底是什麼事呢?”
“還不是為了你沒有辦成的那件事嘛。”
“還是要苦山大師的畫?”
“是呀。你們市不是要搞周南家族三代人藝術成就展嗎?老三聽說後對我發了一通脾氣。他說,求你要一幅苦山大師的畫,幾次都說沒有。沒有苦山大師的畫,能搞周南家族三代人藝術成就展嗎?我就沒話說了,所以來找你。”
戴少人這回真的冒汗了。他一邊掏手帕,一邊說:“辦展的事,市委常委會定的。文化搭橋,經濟唱戲,目的在於吸引外資,而且確定由我來主抓這件事。我不是常委,沒有參加這次會議。林市長和我說這件事時,我當即就告訴他周家人手裏沒有苦山大師的真跡。林市長說,挖地三尺也要搞到一幅,因為這件事涉及到一位海外巨商對我市重大項目的投資問題。現在,我正為這事頭痛呢。”
費主任歎了口氣說:“你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我也知道你不會和我打埋伏。可是,老三不相信墨園裏一幅周南的畫也沒有,我也覺得老三的話不無道理。這麼一個名噪世界的繪畫家族沒有一幅鼻祖的真跡實在不可思議。是不是由於什麼特殊的原因不肯拿出來呢?老三還說,就是墨園裏沒有周南的真跡,海外還有呢,因為他聽說美國克裏斯蒂拍賣行正要拍賣一幅周南的真跡。”
戴少人輕輕地搖著頭說:“即便是這樣,要買到這幅畫也要一大筆資金……”
費主任向前探了探身子說:“要是廉價的東西老三能感興趣嗎?要麼,我怎麼專程跑來求你呢?我知道你對老三的貪心會想不通的。不過,你要承認一點,這件事如果辦不好,我、你、周家三兄弟都得倒黴。還記得漢墓壁畫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