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天遊”原句
前半夜想你吹不滅燈,
後半夜想你盼天明。
長詩句
白日想你穿不上針,
到夜晚想你吹不滅燈。
長詩中有些詩節還是直接從信天遊原句中借的,如:
想你想成病人人,
抽簽打卦問神神。
想你想的灰榻榻,
人家還說我害娃娃。
信天遊是陝北的“特產”,我們應當倍加珍惜這一民間文學形式,利用它創作出好的作品來。從長詩看,作者在學習群眾語言上,在民歌的采集上,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下麵談談不足之處。
長詩雖然展現了宏大的曆史畫麵,但拉得太長,沒有很好地截取。李季詩隻截取了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中那麼一段,比較集中。文學的各種體式有共同的一點,就是寫好人,寫好人的性格。不要把性格淹沒在冗長的故事敘述中或人物經曆的敘述中。長詩中的曆史,對抗戰一段未涉及,也沒有說明王貴到了抗日前線還是幹了別的什麼,因此顯得時間跳度太大。從這點上更能看出寫詩一定要集中。
在人物塑造上,有些一般化,給人的感覺老是“你想我”“我想你”的沒完,“想”是可以的,但表達愛情的方式是否隻是“想”呢?我想,思路可以再拓開一些。在對待孩子殘遭毒手的問題上,男女主人公都顯得有些缺乏人道主義,心理上的震動不大。王貴說“算是給人民做了貢獻”,真是太輕鬆了,這一句並不能說明王貴的思想境界有多麼高。有的詩節不美,有損人物形象,如寫李香香不屈於輿論的壓力時,用了“紅洋表褲子大甩襠,誰要喪揚我一褲子裝”兩句,有些粗。(這點在這次選編中作了一定修改——編者注)
在細節上,要力求真實。前邊寫“長下個枕頭短下個人”“一個人睡覺好灰氣”,很快又出現了“娃娃”,前後不統一。“牛四娃”第一次出現很突然。王貴登報說他犧牲了,香香看報後想:“是不是你定計把我哄?”有點玄,很難令人相信。“請上個長假去玉門”也不實在,為什麼不寫封信,或通過組織尋人?有點眉目再動身不是更為穩妥?貿然千裏尋夫又果然尋到,偶然性太大。
另外,詩歌應以抒情為主,敘事詩是用抒情的單調去敘事,不能平平敘來。詩歌中如何敘事呢?一般是通過詩與詩節之間跳躍、通過章與章之間的過渡進行敘事,也就是說,盡可能把敘事掩埋在跳躍或過渡的空白中,如果必須出現在詩句中,則要用抒情句,把敘事抒情化,詩人的功力就是在這個“化”上體現的。以李季詩第二部中的“自由結婚”這部分為例。這部分的敘事成分有兩點,一是王貴與李香香結婚,一是婚後三天王貴參加遊擊隊離家。30個詩節中,隻有兩個詩節是敘事,其餘的全是抒情。《王貴李香香回來了》詩中也有類似的例子,如“想王貴”這一章,抒情味很濃,而“李香香學習”這一章,則以敘為主,詩味顯然就淡了。兩位作者的名字常在報刊上見,而且常常和信天遊連在一起。胡采同誌去年在榆林召開的陝北題材研討會上說,要珍惜傳統文學中的精華,我覺得這話是很有見識的。現在,一些人追現代追時髦,標榜朦朧、艱澀、荒誕,以顯自己的高深。我認為這是不足取的,不是不要借鑒外國有用的東西,而是應該站在中國的這塊土地上,麵對中國最廣大的人民群眾,擇西方之善者而用之。如果作品隻給少數人看,盡管“高”“雅”,又有什麼意義呢?真正的藝術是人民的,是雅俗共賞的,“雅人”和“俗人”都能從中得到真善美的感受。李季的詩達到了這一點,所以文學史上是不能不留一筆的。當然,李季生活的時代和我們生活的時代是不能劃等號的。對於信天遊如何反映當代現實生活的問題,這是我們要共同探討的問題。拋棄這種文學形式是沒有理由的,舊瓶裝新酒是不恰當的。那麼如何使這一形式與現代化生活內容達到完美的統一?這是一片處女地。李季之所以能寫出《王貴與李香香》,得力於他在三邊工作了五年多,如果他一直在老家河南唐河,是顯然寫不出來這樣的詩篇的。《王貴李香香回來了》的兩位作者,長期生活在三邊,又有一定的功底,隻要勤奮耕耘,一定會寫出大量帶著陝北泥土香味的信天遊的。
198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