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快樂的人,肯定沒戲了。
真有人夠歹毒的,不早不晚,偏揀評委們快要投票的前夕,說那個周小露也夠可憐見的,分到外省,還沒去新單位報到,先進醫院做了人工流產手術。“唉唉唉……”
還有人裝出智商極低的樣子,記憶力全部消失,傻呆呆地問;“哪個周小露啊?”
“就是和快樂陳迪有段風流債的那外省女子……”
老太太滿不論。她說,當然是對我們幾個評委說的:“我們又不是評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積極分子,陳迪夠副編審水平就該評上,生活作風問題,並不等於不是問題,但我們評聘技術職稱,主要是衡量他的業務水平,工作能力。這次他編的×老的一部理論著作,連×老都讚不絕口!”老太太言之有理,×老態度鮮明,大家覺得陳迪雖快樂,雖滿足,可並不張狂自負。再說,焉知不是周小露為了能留在出版社,甘願送上門來?如今個別女孩子,實用主義極強,為了達到某項目標,小小出賣一回半回,並不認為有傷大雅的。
於是,他想得到副編審這個職稱,並不費多大力氣就到了手。
“你真棒,陳迪!”大家都服了這家夥。
棒,是好的意思,但在陳迪身上,棒的涵義更接近於行。事實上,誰也不得不承認陳迪真行,真有辦法,真會,換言之,你之所以不棒,就因為你真不行,真沒辦法,真不會。
他這樣說過:“老太太是大家的老太太,也不是我陳迪一個人能壟斷得了的,嚴格地說,機會對每一個人都均等,隻看你有沒有把握住?”他說話從來麵露笑容,挺能給人留下好感。至於他的業務水平,有言過其實的地方,如果以為×老讚不絕口,便是真的,那也算不了什麼。×老的那些東西居然能稱得上理論,夠有眼無珠的,但有眼有珠又能怎樣?不過,陳迪這番微笑著說出來的話,多少有點令人警醒之處,與其嫉妒別人,還不若先鞭策自己。中國人的不興,其中之一怕就是缺乏一種自省意識。
你有本事,你讓老太太器重你麼!
老太太是出版社唯一說了就算,不算不說的人,她的話就是懿旨,她專門研究唯物辯證法,是某種程度上的女聖人。她經常用“如冰”的筆名,寫一些應該說是很重要,但很少有人認真去讀的大塊文章。
我始終認為陳迪那張愉快歡欣的麵孔,是使老太太注意他的原因。慢慢地發現了他的才幹,還不僅僅在業務能力上,慢慢地便重用他。雖然老太太極嚴肅,極正經,極不苟言笑,從常理上講,她應該挺討厭他才是,但沒準這種性格上的反差,倒會產生和諧之效,何況陳迪很容易和人相處,他追求快樂,所以盡量避免煩惱和不快。
這樁桃色事件,老太太自然惱火,但把一股火全發作到那個外省女子身上了。這多少有些不夠公允。我隻能從同性相斥的心理來理解她把周小露趕走,多一天也不讓呆的原因了。那個妖冶的姑娘灰溜溜地被人送回去,陳迪倒被寬容了。他妻子原本就不曾怪罪他,現在也無所謂原諒,小家庭依舊和好恩愛如初,於是,天下太平。
由於×老的大作以急件出版,社裏的艱窘日子好過多了,倒不是這本書給我們帶來巨額利潤,實際上這筆蝕本生意的好處,從別的意想不到的地方體現了。因此,直到這一刻才體會到老太太從輕發落陳迪的遠見卓識,到底是獲得唯物辯證法真傳的聖哲啊!
是啊,誰也不能不唯物地承認,一個泰綺思式的女人,老眼皮不抬地凝視著你,向你頻送秋波,傳遞信息,老實講,哲人尚且招架不住,何況精血充盈的男子?同時,誰也不能不辯證地承認,孽海無邊,回頭是岸,這位登徒子知錯改錯,就是好同誌。果不其然,他編的×老的書,別看極不暢銷,但實際上救了出版社一命。老太太的文章比較枯燥乏味,彎來繞去,令人不知所雲,但她在社裏講話作指示,倒幹脆利落,殺伐果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