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行動代號 啟瓶器（一）
空氣裏的氧已經接近枯竭，不完全燃燒的有機殘屑與還沒有完全冷卻的細碎砂石被裹挾在躁動的熱空氣裏，如同螢火一般四散飛舞。但它們絲毫沒有照亮周圍的任何事物，在這片被放射性灼熱塵埃雲籠罩區域裏，隻有還未完全消散的核爆火球所遺留下來的暗紅色光芒。
隨著冷卻凝固而落下的殘渣碎片落在戰甲上，落在一旁的戰車上，發出零碎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讓我有一種仿佛在沙海裏麵艱難爬行，隨時可能會被掩埋的錯覺。
令人討厭的聲音。
相比之下，完全進入內循環模式的戰車，它那通過金屬骨架傳導出來的，聚變引擎泵送熔融金屬鹽的脈動聲，反而更具有……生命力。
哪怕這是嗜血怪物在食人之前亢奮的低吼。
先鋒集團軍正在全速前進，力求以最快速度穿過爆心區域，我也不得不將槍掛在胸口，換成了小跑的姿態才能跟上隊伍的速度。
隨著可見度無限趨近於零，戰甲偵測到的外部溫度也在飛速上升，一直到突破了八百度，這已經逼近了進行過三防特化的裝甲載具能有承受的極限溫度。
我們進入的時機是通過無數次相同戰術積累起的經驗總結出來的，是讓我們能夠以恰到好處的時間點進入煉獄的中心，並且在可接受的折損中穿過煉獄的最優方案。
而這也意味不存在遊刃有餘可言。
因為高溫，各式坦克戰車的運行組件都開始瀕臨極限。最明顯的就比如我身旁的這兩戰車開始出現了不正常的顫動，宛若一下子從最精密的聚變能載具退化成了燒著劣質柴油的拖拉機。
實際上整個先鋒軍團都是如此，隻要我把外部聲音采集器的靈敏度跳高一點，就能從核子風暴的背景音裏分辨出更多載具不正常的咆哮聲，金屬部件受熱膨脹時的顫音。甚至刻意擴大聲頻接收範圍後，還能聽到意味著結構壽命極速縮減的哀鳴。
至少我的作戰係統後台，已經被自動屏蔽了一大堆受損報告。
腳下的砂土結晶化的現象越發嚴重，同時開始有越來越多的晶體處於未完全凝固的狀態，踩上去的時候有點像是踩在玻璃渣上一樣。更重要的，無論是重重踩上去還是輕輕蹭到，那些晶體都會因為內部壓力發生爆裂。而周圍那些載具的履帶碾上去之後，更是如同踩到了地雷一般引發了連鎖反應一樣的爆爆裂。鋒利的晶片在合金表麵剮蹭發出刺耳的聲音，愈發的令人難以忍受。
所以一般情況下，除非有特殊指令，我都會將絕大部分的聲音當作雜波屏蔽掉。
中心風速雖然還在快速下降卻也接近百公裏每小時，而且風向十分紊亂，以至於我都不得不開始扶住一旁的戰車，整個隊伍的行進速度更是明顯下降。
溫度定格在了995度，考慮到對流影響可能部分區域還殘留著千度以上的高溫，聚變引擎的散熱係統瀕臨極限，震顫劇烈到車體都開始跟著晃動。地麵已經是一片亮紅色的半熔融狀態，隨著履帶飛轉甚至還會有形似鐵水的液體飛濺而出，特製履帶早已呈現出暗紅色，開始軟化，若非有特殊的掛扣結構恐怕早已脫落。於我而言，除了開始造成足部有機組織壞死的高溫以外，則更多的是覺得恍若踏入了泥沼，也跟著開始減速。
而現在卻是最不能停下來的時刻。
不同於我體內那顆技術部提供的完全是黑科技的冷聚變反應堆，這些作戰載具的熱聚變堆隨時都會過熱停火。而此處的輻射強度縱使我有著戰甲保護，也開始有一種沐浴在正午陽光下的錯覺，但我知道那隻是過量輻射開始侵襲肌體的結果。至於其他作戰車輛，即便有著更厚的隔離層，也分分開始往數據鏈裏上傳輻射超標的警告。
“不知道這一次我們有多少兄弟會被永遠留在這裏。”
我隻是下意識的想著這個每次穿越爆心區域都會想著的問題，也幾乎好不意外的聽見就在不遠處傳來了一聲尖銳的爆鳴。
順著聲音望去，能夠看見一束熾白色的粒子火花衝天而起。那並非是敵人的攻擊，而是聚變引擎停擺時緊急排出過熱金屬鹽蒸汽的景象。幾乎是同時，指揮鏈路裏就有單位發出了支援請求。
“在沒有支援車輛輔助的情況下，作戰載具獨立完成金屬鹽再注入和冷啟動至少需要一刻鍾，而現在這個溫度條件，車載蓄電池的移動速度足夠車組成員被輻射烤到六分熟了。”
我下意識的隔著頭盔揉了揉耳朵，這種聲音直接出現在意識裏的聯絡方式始終讓我有些無法適應。
因為我總是會下意識的想象，她趴在我的肩頭，湊在我耳邊低語的場景。
尤其是她總是喜歡用著很隨性的語氣，很低的聲音。這種突如其來的asmr總是會讓我短暫的陷入混亂，而她似乎很樂意見到這種情況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