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回 夫共婦百年偕老 弟與兄一榜聯登(2 / 3)

原來日間那杜夫人卻不曉得一個舒太爺同來,倉促之間,不曾打掃得房屋。杜翰林就陪舒太爺在書房裏,權睡了一宵。次日清晨,韓相國特來相拜。這舒狀元果然中了酒,卻也起來不得。說便這等說,或者還是當時心病,不好相見,落得把中酒來推托,也未可知。但是別人不見也罷,至如韓相國,卻是不得不見的。沒奈何,連忙起來梳洗,出去相見。韓相國笑道:“狀元少年登第,老夫亦與有光。今日看將起來,寧為色中鬼,莫作酒中仙。”舒狀元是個聰明人,聽說這兩句,卻有深味,便不敢回答,隻得別支吾道:“舒萼不才,荷蒙天寵,皆賴老相國福庇。今日謹當踵門叩謝,不料反蒙先顧,罪不可言。”韓相國道:“還是老夫先來的是道理。”舒狀元低著頭道:“不敢。”

韓相國道:“老夫有句話兒要動問,險些忘懷了。聞得狀元在長沙道重會了令尊,可是真麼?”舒狀元就把從頭至尾說完。韓相國道:“如今令尊老先生卻在哪裏?”舒狀元道:“昨日也同到這裏了。”韓相國道:“其實難得!可見有狀元福分的人,屢屢撞著喜事。老夫在此,何不請令尊先生出來一見?”舒狀元便請太爺與相國相見。舒太爺道:“小兒向年得罪台端,重蒙海函,老朽正欲同來叩謝,不期老相國先賜下顧。望乞原宥。”韓相國笑道:“竊玉偷香乃讀書人的分內事,何必掛齒!”舒太爺背地對狀元道:“既蒙相國恩宥,著你渾家出見何妨?”狀元令夫人出見。夫人見了相國,倒身便跪。相國一把扶住道:“如今是狀元夫人,怎麼行這個禮!快請起來。”韓夫人紅了臉,連忙起來,又道個萬福,竟先進去。古詩為證:

今日何迂次,新官與舊官。

笑啼俱不敢,方信做人難。

又詩為證:

昔為相國婢,今作狀元妻。

相見惟羞澀,情由且不題。

韓相國道:“狀元成親已久,可曾得個令郎麼?”舒狀元道:“端未曾有。”韓相國大笑道:“看來狀元倒是有手段的,隻因還欠會做人。老夫今日此來,一則奉拜杜老先生並賢橋梓,二則卻有句正經說話,要與狀元商議。”舒狀元道:“不識老相國有何見諭?”韓相國道:“金刺史公前者聞狀元捷報至,便與老夫商量,他有一位小姐,年方及笄,欲浼老夫作伐,招贅狀元。不須聘禮,一應妝奩已曾備辦得有,隻待擇個日子,便要成親。不知狀元尊意如何?”舒狀元聽了這句,卻又不好十分推辭,便道:“舒萼原有此念,隻是現有一個在此,明日又娶了一個,誠恐旁人議論。”韓相國道:“狀元意思我已盡知,現有這個,況不是明媒正娶,哪裏算得!還是依了老夫的好。”舒狀元道:“容舒萼計議定了,再來回複老相國。”韓相國道:“此事不可急遽,先要內裏講得委曲,也省得老夫日後耳熱。”相國就走起身作別,狀元父子直送出大門,看上了轎,

方才進來。舒狀元當下便與夫人商議。韓夫人原是十分賢慧的,見說此言,毫無難色,滿口應承道:“這是終身大事,況我與你無非苟合姻緣,難受恩封之典。我情願作了偏房,萬勿以我為念,再有躊躇也。”舒狀元隻道故意回他,未肯全信,因此假作因循,連試幾日。那夫人到底是這句說話,並無二意。舒狀元雖然放心,但念平昔恩愛之情,一時間心中又覺不忍。金刺史擇日成親,韓相國差人來說,事在必成,不由自己主張。到了吉日良時,金刺史府中大開筵席,諸親畢集,鄉紳齊來,笙歌鼎沸,鼓樂喧闐,金蓮花燭,迎狀元歸去。巴陵城中,有詩讚之雲:

其一年少書生衣錦回,一時聲價重如雷。

金家喜得乘龍婿,畢竟文章拾得來。

其二烏帽朱衣喜氣新,一身占盡世間春。

今朝馬上看佳婿,卻是巴陵道上人。

舒狀元此時也隻是沒奈何,就了新婚,撇了舊愛。成親一月有餘,那一會不把韓夫人放在心上,眠思夢想,坐臥不寧,懊惱無極。幾回要把衷腸事與金夫人說知,又恐金夫人未必如韓夫人賢慧,說了反為不美。總然瞞得眼前,焉能瞞得到底,是以延延捱捱,欲言半吐半吞,平日間鬱鬱不樂不悅。金夫人見他如此。不知就裏因由,或令置酒行樂,或令歌舞求歡,而悶懷依然如故矣。金夫人道:“君家狀元及第,身居翰林,況有千金小姐為妻,羅綺千箱,仆從數百,可稱富貴無不如意。何自苦乃爾,請試為我言之。”從此不時盤問,便巧言掩飾,終無了期,舒狀元隻得把心事一一對金夫人說。誰想金夫人之賢慧又與韓夫人一般。金夫人聽見狀元一說,便道:“狀元既有夫人在彼,何不早說?就迎到這裏,我情願讓他做大,甘心做小。同住一處,有何不可。”舒狀元道:“我幾番要對夫人說,誠恐夫人見嫌,所以猶豫到今。不料夫人有此涵容,真三生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