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1 / 1)

蘭龍的屁股和藤椅好像是磁鐵的兩級,吸牢了怎麼也分不開。他肥胖的身軀深陷在這把牢固的藤椅裏,之前他也試圖站起來來著,可是腿肚子不聽使喚,門剛被撞開他小腿一軟整個身體就跟著癱軟了下去,他悲哀萬狀感慨萬端,當年為了坐這把藤椅他挖空心思用盡心機,坐這把藤椅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輪到他蘭龍享用的時候藤椅已經發黃且有幾處藤條已經斷裂,是他吩咐司機小譚專程拿到梅江城裏花了100元維修上色才讓它老樹發新芽的,他很看重這把藤椅,才坐了幾年啊,難道要就此道別?他不甘心啊……辦公室裏的人越擠越多,以巫謀勇為首的十幾個工人群眾如鐵桶一般把蘭龍和他的藤椅團團圍住,巫謀勇酒勁上來,身子有點搖晃,旁邊有人把他扶住了,他本來舌頭就短,這下說話也打顫了:“蘭……書記,大家都……都說……你們……你們幾個頭兒把工廠賣了……有……有……這事……嘛……”,這句話說了足有2分鍾,2分鍾後巫謀勇鼻子發癢,一個噴嚏劈頭蓋臉打在蘭龍的臉上。

蘭龍看著這個平日裏沉默寡言的勞動模範,他的感覺熟悉又陌生,他記得這個人,有兩次勞動模範獎狀是他頒發給他的,當時勞動模範還在會場上給他行了個軍禮,他說要把勞模推薦到梅江電視台上露露臉,後來記者還真就被他請來了,為這事這個勞模很感激他,三番五次地請他喝過酒。這樣一個又紅又專的正麵人物怎麼可能出來當造反急先鋒?但臉上的唾液是真實的,他羞憤之餘開始有點驚詫,聞到巫謀勇身上的酒氣後他釋然了,他迅速平靜了一下思緒,意識到麵前這個“出頭鳥”好對付,一絲冷笑在心頭蔓延,他的表情也迅速恢複了自然,他正聲說道:“怎麼可能呢?大家不要聽信有些人別有用心的挑撥,廠子被收購,我也很難過,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但這麼做的方式明顯不對嘛,有什麼意見可以提,聚眾鬧事那可是違法的喲……”蘭龍邊說邊習慣性地做著手勢,他深諳攻心為上的道理,試圖繼續進行和平演變,能攻心則反測自消……

“老子們不信你那一套!走,到廠會議室說理去!……”巫謀勇身邊還有人,他們了解巫謀勇,更了解蘭龍,知道他們之間的對話是不同重量級別的戰鬥,眾人想法趨於一致,那就是讓蘭龍在全廠工人麵前說清楚!短暫的對話被立刻打斷,眾人拍桌子打板凳異口同聲叫蘭龍出去說話,更有厲害的一拳又砸爛了蘭龍辦公桌上的玻璃,那張伴隨蘭龍多年的玻璃從被擊打的中心分幾處破裂開來,象手榴彈爆炸後彈片四散飛揚形成的軌跡。蘭龍想站起來,他那意思我跟你們走就是,然而他試著站了幾下都沒有成功,他怎麼也站不起來了,於是他說我走不動,我需要休息一下。

以後發生的故事場景頗為壯觀,我們曾經無比敬愛的蘭書記被七八個彪形大漢連拖帶拉地拽出了辦公室門口,蘭書記的屁股與藤椅的關係堅強無比,他的身子先被扯出門去,屁股還粘著藤椅卡在門裏,眾人又是一陣怒吼和推拉提壓,麵色蒼白如紙的蘭龍書記最終連人帶藤椅被拉進了過道,不過蘭龍始終保持著坐臥的姿勢,遠遠看去象一尊坐在椅子上的蠟像,這尊蠟像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那把相依為命的藤椅,後來他被群眾架了起來,他的腳拖在地上,像兩把沉重的掃帚,那把藤椅四隻腳被四隻工人階級的巨手牢牢握住,藤椅很別扭很地跟著蘭龍向前滑行,遠遠看去象一個即將脫離母體的烏龜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