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我出生在一個美麗的小縣城—安縣。不過現在已經叫做安市了,童年裏的安縣,大約就是人們夢想中向往的地方。一條不大不小的河流從安縣古老的街道橫穿而過。童年的回憶裏,走遍安縣所有街道,或多或少都栽著古老的梧桐樹。在那個電力缺乏的年代,梧桐樹結出的果實是可以榨油的,是家家戶戶必備的桐油燈。隨著後來,似乎沒有人會用上桐油燈了,梧桐樹便慢慢地消失在人們的視線裏。隻有我家的那條街道,還有兩顆高大的梧桐樹。在安市發展日新月異的今天,一棟棟高樓大廈也爭先恐後地拔地而起。一批批的外商紛紛來此投資,大小企業帶動了整個安市的發展。其中以國華集團為最,作為安市的經濟支柱,直接或間接地帶動了當地人百分之六十的生活和工作。整個安市都是一副繁華熱鬧的景象。不過這一切,與17歲的我似乎並無多大關係,也沒有影響到我生活的這條街道,這些低矮古老的房子,似乎與這座磅礴發展的新興城市格格不入。我所居住的這條街有個非常美麗的名字:桐花路,我很是喜歡這個名字,覺得與這條路上的兩棵古老梧桐樹相得益彰。後來,讀到一句詩句:桐花萬裏路,朝語連不息。一眼便愛上了這句話。再後來,才知道桐花是象征堅貞的愛情,17歲的我,便每年拾了落地的桐花,似是拾起了自己滿腹的心事,把它夾在書裏,做成了書簽,一打開書就有桐花淡淡的香氣撲鼻,也似聞到了少女獨有的秘密,傷心的,開心的,不為人知的小情緒。
走在一塊一塊青石板所鋪成的街道上,我像往常放學一樣回到了家。一間毫不起眼的雜貨鋪,裏麵一部半新不舊的18寸彩色電視機裏正放著好像永遠放不完的電視連續劇。外麵再好的陽光似也照不進這間昏暗的雜貨鋪,一盞15瓦的電燈泡不分晝夜的開著。162公分的我並不算高,卻總是不注意轉身就會撞到那盞掉在低矮空間中間的電燈泡。今天回來在鋪子外麵並沒有看見往常一樣支起的麻將桌。回了鋪子,卻隻是見了奶奶。於是問道:我媽呢?奶奶麵有難色,拿起抹布擦拭著陳舊的貨櫃玻璃。歎了口氣,說:你媽今天回娘家了。不等她說完,我已了然,肯定又與我奶奶嘔氣了。於是寬慰奶奶道:不要放在心上,她喜歡呆在娘家,那就讓她呆個夠吧!我們這座小廟,也實在供不起她這尊大佛,我回去做飯了奶奶。說完正欲起身離開。邊見爸爸搬著兩件啤酒進來,見我在,便招呼道:來來來,璃璃,幫爸爸把這幾件啤酒搬進屋。我應了聲,就挽起袖子去幫忙。這時,奶奶過來,對爸爸說道:胡華,去把雲琴接回來吧!別因為我,又鬧到你們不和。你們的事,我老了,管不動了。我爸應了一聲:好。又轉身向正搬著啤酒的我命令道:吃了飯跟我一起去接你媽媽。聽到這話,我內心一陣煩惡。我實在不願過去,看到舅媽那種好像要把人看扁到腳底下還要踩幾腳的眼神。是的,是輕蔑,是瞧不起。不過,為了我爸,我不得不忍氣吞聲。舅媽再冷漠的臉,我也要笑著貼上去。
舅舅是個好心卻沒主見的人。看到我們到來,還是很高心地說道:胡華,又來接雲琴回來啦?唉!不是我說你,你一個大男人,不能給自己女人好日子過,也總不能讓她受氣不是?行了,賠個不是,接回去好好過日子吧!說罷悄悄使了個眼色向正坐在沙發上磕瓜子的媽媽。我和爸爸走過去,爸爸便向媽媽旁邊坐了下去。媽媽不自覺地挪開了身子,沒好氣的拿眼睛瞪他。這個場景,我不知經曆了多少遍,每當這時候,舅媽的聲音總是適時地響起來: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我們雲琴怎麼想盡辦法想踹了你,你都要貼上來!真是,是嫌十年前沒把你打死還是怎麼著?說完眼睛像刀片一樣狠狠刮過我和爸爸。爸爸被她戳中心中之痛,一股悲傷的情緒再也抑製不住從心裏掛到臉上。頭也頓時低了下去,說道:從前的事,是我混蛋,是我害雲琴跟璃璃母女兩個沒有好日子過!我會盡力去彌補她們,家破人亡的慘劇已經在我身上發生過一次,我再也不希望你們離開我身邊!每次聽到這話,我喉頭像是被石頭哽住,卻不想在舅舅和舅媽麵前示弱,把眼淚生生吞進肚子裏。我知道爸爸之所以完全不要一個男人的尊嚴,忍氣吞聲,何嚐不是對自己的懲罰呢?他不想失去媽媽,也不想再次麵對一個家庭的支離破碎!舅媽尤是不依不饒:我們雲琴好好的一個千金小姐,哪裏做過家務活?嫁到你家,本來是打算享福的。結果現在還得伺候你一家老小,最可惡的是你家那個老不死的,還給雲琴氣受!還不是因為你這個敗家子……舅舅見舅媽越說越過分,便止不住咳了兩聲:行了行了,說也說了。我看胡華也知道錯了,這事就不要再說了。又轉過頭對我爸說道:你別跟你嫂子計較,她這個人是刀子嘴豆腐心。為你們的事操心得今兒中午都沒做飯吃,為你在雲琴麵前說了一車的好話。舅媽聽到這話,白了舅舅一眼。便轉過起身去做飯。舅舅又向著媽媽說道:雲琴啊!你也奔四張的人了,氣性還不收一收,也虧得胡華,一而再再而三地來請你,換作是我,早讓她有多遠滾多遠了!舅媽聽到這話,從廚房一衝就出來,吼道:姓賈的,有本事你再說一遍試試!嚇得舅舅立馬收了聲。經剛才這一幕,氣氛才緩和不少。於是舅舅趁熱打鐵,勸著媽媽:得了,你們吃了飯,就回去吧!家和才能萬事興啊!哥哥能幫你一時,你自己的日子,總得自己好好過。從我們進門一聲沒吭過的媽媽終於出聲了,嗔怪道:哥~你老是幫著胡華,我才是你妹妹呢!舅舅打著哈哈:我是幫理不幫親!爸爸準備起身道:大哥,就這樣,我跟雲琴打擾你了,我已經吃過飯了。我們就回去了吧!舅媽聽到要走,又出來道:你吃了!雲琴可沒吃呢!雲琴吃了再走啊!我做了你愛吃的菜。媽媽笑著對舅媽說道:嫂子,我就不吃了,一天氣也被氣飽了。說道又白一眼我爸。舅媽見媽媽不吃,就轉過身說著:等一下,便進了自己房間。出來時候已經提了兩袋東西,遞給媽媽說道:這是我娘家姐姐在香港買的化妝品,還有一件衣服,你拿回去吧!我都這歲數了,化了妝可真成老妖精了,你哥還不把我罵死。說完,又向我爸道一臉的鄙夷:你看看你,窩囊得連老婆衣服都本事買幾件……我見她又要喋喋不休,本來長輩講話,我是不好插嘴的,也不管這麼多了:行了爸爸,等下我上學都要遲到了!爸爸也有點不耐煩了,見我幫忙,立馬接口:好好好,大哥,大嫂,璃璃上學要遲到了。我們就先走了啊!說完我們便起身離開,舅舅也起身送我們至門口,見我們走出,仍不忘囑咐道:回去好好過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