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三千城,可換斯人一笑?
漣漪樓中座無虛席,庭前院後,也已是人頭竄動,眾人互不理睬,三教九流也好,販夫走卒也罷,在所期待的事物裏,都將卑躬屈膝。夜幕如水般傾瀉下來,漣漪樓燈火通明。一女子碎步走來,笑靨若花,唇紅齒白,細腰不及盈盈一握。唯唯諾諾道:“各位客官久等了,還請各位多多包涵。”
“何掌櫃,不知月茹姑何時登台,我等可謂是望眼欲穿啊!”
“失禮之處,實為不周,鳳梧在此給諸位請罪了。”何鳳梧嬌媚一笑,往後堂退去。
須臾,見一年輕女子緩緩踱步至前堂,欠身行禮,如牡丹華麗綻放,卻又桃花掩麵惹人憐,柳眉下目似清泉映海棠,青絲素衣,始終不得一笑。想必人間煙火與此時已經灰灰湮滅,又怎可,愁怨戴花獨散發。
女子撥動琴弦,宛如隔世的天籟,回蕩於今世的月光下。台下眾人如失魂般仰望著月茹,琴聲攝了三魂,取了六魄。聞琴者想風花錯墜癡人夢,撫琴者想年年紅藥橋邊生。今時今日,困樓台前,為不相幹的人彈唱,月茹不免心生寒意。
漣漪樓外,萬人空巷,寒江岸頭,卻有少許漁火。何鳳梧倚樓眺望,心事油然而生。岸邊的酒家每逢此時,便是門可羅雀,今日到時有幾個尋酒之人。窗前坐著一個中年男子,青衫碧帶,英氣逼人,案子上的長劍無鋒無刃,仿佛和案前之人一樣,嚐盡了人世的滄桑。另一角坐著一個書生模樣的少年,手持白扇,綾羅裹體,白羽插頭,好一幅朱門倜儻,風流年華。
少年白扇一揮,搖頭輕歎:“如此淒婉的琴聲,糟糠之人怎能體會,除當年何鳳梧鳳鸞涯前,空手彈奏曠世音律,恐有今日了。能空手彈奏,可想功力修為定是高深莫測。可惜,可惜。”
中年男子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暗暗沉吟:“長恨長,長盡相思無盡長,短歌短,短至浮生皆短。”
何鳳梧恍然間雙目圓睜,奪窗而出,飛至江邊,緩緩落地,宛如鴻羽飄然,然後促步走至中年男子身前。
“長風,你來了,這些年你還好嗎?”何鳳梧顯得有些慌亂,她看了看男子放在桌子上的長劍,莞爾一笑:“無刃劍素來不出劍鞘,想你今日是來取我性命的吧?你早該來了。”
男子站起身來:“我曾說十六年後來取你性命,是想讓你悔過,如今十八年過去了,你還不思悔改嗎?”
“悔改?我無過之有,為何要悔改,你們一味認定所有事是我一人所為,殺了我便是了,何苦多言?”
“鳳梧,我曾在師傅身前起誓,絕不殘害同門師兄,隻因你大逆不道,我才將你逐出師門,說要十六年後取你性命,一者堵眾師弟之口,二者也不違背同門道義。你若誠心悔過,鳳鸞穀也非無你容身之地。”
“道義,好生冠冕堂皇,你曾許我一世雙飛,十八年歲月蹉跎,我等來的卻是黃粱一夢,也罷,也罷。”
“鳳梧,你怎麼如此頑固不化,不肯悔過?”
“司馬長風,你向來不是個廢話連篇的人,你以千穀鳳鳴功換我前來,不過是想取我性命,怎麼遲遲不肯動手,無刃劍生鏽了嗎?”
“既然你如此執著,我便隻好成全你,等我處理好穀中事物,黃泉路上,再來陪你便是。”
言罷,司馬長風掄劍而起,如白虹貫日之勢將劍刺向何鳳梧,劍指眉心的一刻,何鳳梧發如飄柳。隻是在這一刻,往事的雲煙曆曆在目,十八年的恩怨在這一劍之中,十八年的情仇卻在何鳳梧的一笑之中。司馬長風沒能刺進這一劍,在片刻的遲疑後,他收回了無刃。轉身向著窗外。
窗外已是暗雲湧動,孤月時隱時現,江麵寒氣逼人,漣漪樓裏傳來清脆淒婉的琴聲,十裏長街,萬人空巷。
“哈哈哈……,轉眼間挫骨揚灰,百十年後誰知恩仇,兩位前輩不如趁此良辰,破鏡重圓,豈不美哉?”少年將手中白扇合起,站起身來,雙手抱拳,道:“久聞前輩大名,小生在此有禮了。”
“黃發小兒,休得多事。”司馬長風冷冷的說。
“既不能見到兩大高手在此搏鬥,易不能見千古佳話在此延續,可惜可惜。”少年無奈搖搖頭。
“我看你衣著華麗,武功上也有些手段,要麼身處官宦世家,抑或富甲一方,為何出言造次,難道是想自毀前程不成?”何鳳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