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以會發生這種種可怕的變化,隻是因為他已經不再相信自己而開始相信別人。他所以會不再相信自己而開始相信別人,那是因為如果相信自己,生活下去就會過於困難;相信自己,就得親自解決一切問題,而那種解決總是不利於他那追求輕鬆的快樂的獸性的我,幾乎總是同它抵觸;至於相信別人,那就任什麼問題都不需要解決,一切問題早已解決好,而且那種解決總是同精神的抵觸而有利於獸性的我。再者,他相信自己,就總是遭到人們的責難,而他相信別人,倒會博得他四周的人們的讚揚??

起初,聶赫留朵夫極力硬頂,然而這種硬頂過於艱苦,因為凡是他在相信自己的時候認為是好的事情,別人卻都認為是壞的;反之,凡是他在相信自己的時候認為是壞的事情他四周的一切人倒都認為是好的。最後,聶赫留朵夫屈服了,不再相信自己而相信別人了。

《複活》

他的彌留時刻也跟他的一生同樣光明磊落和鎮定。他生活得實在太正直太單純了,因此即使在這生死關頭,他對未來天堂生活的質樸信心也不可能有絲毫動搖。

《伐木司一個士官生的故事》《一個地主的早晨》

藝術是一種人類的活動,其目的在於傳遞人們所獲得的最高尚、最美好的感情。

《什麼是藝術》

未來的藝術家將會理解:比較起創作一部、一支交響曲或者一幅油畫,來使少數有錢階層成員得到片刻娛樂,然後永遠置之腦後;那麼,寫作一篇童話、一支短小的歌、一首搖籃曲、一個逗樂的謎語或笑話,或者畫一幅速寫,來使一代又一代成百萬的兒童和成年人得到歡樂,將具有無可比擬的更重要的意義。

《什麼是藝術》

現在,藝術的任務是使兄弟之情和對鄰人的愛,成為全人類習慣的感情,甚至本能。而現今這種兄弟之情和愛,僅僅存在於社會最優秀的成員中。??藝術命定要去宣布這一真理:人類的幸福,必須由他們攜起手來才能得到;藝術賦有這一使命:幫助人類在現存的暴力統治土壤上,建立上帝(他就是愛)的天國,這是我們公認的人類生活最高目標。

《什麼是藝術》

有些人這樣生活,這樣行動,就是因為別人也這樣生活,這樣行動,他可不是那種人。他心裏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而別人往往會學他的樣,並且相信這樣幹是對的。他很有點才氣,??但他性格中最突出之點是自尊心很強。他的自尊心,雖說多半是因為有點才氣,卻異常強烈。這樣的自尊心一般隻有在男人身上,特別是在軍人身上,才能見到。它已經貫穿到他的日常生活中,使他遇事總搶著不領先毋寧死的態度。自尊心甚至成了他內在的推動力;他老是拿自己跟別人比較,喜歡搶在人家的前麵。

(1855年8月的塞瓦斯托波爾》《一個地主的早晨》

藝術是生活的鏡子。

《什麼是藝術》

詩,是火焰,是點燃人類心靈的火焰。

《什麼是藝術》

在聶赫留朵夫身上就跟在一切人身上一樣,有兩個人。一個是精神的人,他為自己所尋求的僅僅是對別人也是幸福的那種幸福;另一個是獸性的人,他所尋求的僅僅是他自己的幸福,為此不惜犧牲世界上一切人的幸福。在目前這個時期,彼得堡生活和軍隊生活已經在他的身上引起利己主義的瘋狂狀態,獸性的人在他身上占著上風,完全壓倒了精神的人。可是他見到卡秋莎以後,重又產生了他以前對她生出的那種感情,精神的人就抬起頭來,開始主張自己的權利。於是在複活節前那一連兩天當中,在聶赫留朵夫身上一刻也不停地進行著一場他自己也不覺得的內心鬥爭。

《複活》

起初,她獨居幽閨,心靈的寧靜沒有遭到破碎,因此上帝一視同仁賦予每個人的愛在她身上仍然純潔無瑕;她早就體驗到這種感情,懷著淡淡的哀愁向往著幸福,她偶爾打開神秘的心扉,欣賞著裏麵豐富的寶藏,並願意把它奉獻給什麼人。但願她能一輩子享受上帝賜予她的這種有限的幸福。誰知道這是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是不是惟一可能獲得的真正的幸福?

《兩個At兵》《一個地主的早晨》

一個俄羅斯兵的鬥誌,不像南方人的勇氣那樣建立在容易燃燒也容易冷卻的熱情上,你不容易使它激發,也不容易使它沮喪。他不需要鼓動、演說、呐喊助威、歌唱和軍鼓;相反,他需要安靜、秩序,不需要絲毫緊張。在一個俄羅斯兵身上,在一個真正的俄羅斯兵身上,你永遠不會看到吹牛、蠻幹,在危險麵前發愁或者緊張;相反,謙遜,單純,在生死關頭看到的不是危險,而是別的什麼——這才是他性格上的特點。

《伐木一個士官生的故事》《一個地主的早晨》

美是藝術的本質。

《美的格言》

既然別人像在戰爭中那樣對付他們,自然,他們也就要使用別人用來對付他們的同一種手段。猶如軍人永遠生活在一種輿論的氣氛裏,這種輿論不但為他們遮蓋他們所做所為的犯罪性質,而且把這些行為說成英雄業績一樣,政治犯恰好也有一種由他們的團體形成的輿論的氣氛永遠不離他們左右,正是由於有這種輿論的氣氛,他們冒著喪失自由、生命和人所寶貴的一切東西的風險而做出來的殘忍行為,在他們心目中,才非但不是惡劣的行為,而且成了英勇的行為。這也就向聶赫留朵夫說明了一個驚人的現象,為什麼一些秉性極為溫和的人,平時非但不忍心使得活著的生物受苦,而且不忍心看到他們受苦,現在卻滿不在乎地準備殺人。幾乎所有這些人都認定,在某些情況下,以殺人作為自衛和達到全民幸福這個崇高目標的手段,是合法而正當的。至於他們對他們的事業做出祟高的評價,以及因此而自視很高,那卻是由於政府把他們看得重要,殘酷地懲辦他們而自然形成的。他們必須自視甚高,才承受得起他們所承受的苦難。

《複活》

我已經把要說的話全說出來了,可是我依舊在苦苦思索。也許我不該說這些話吧。也許我所說的是那種殘酷的真理,它們不知不覺地潛藏在每個人的心裏,。但不該說出口來,免得引起壞的作用,正像不該攪動酒裏的沉澱,免得把酒弄渾一樣。在這個故事裏,哪些是應該避免的惡,哪些是值得模仿的善?誰是故事裏的壞蛋,誰是故事裏的英雄?個個都是好的,個個又都是壞的。

具有出眾的勇氣(上流社會的高尚勇氣)而一切行為又受虛榮心支配的卡盧金也罷,雖無聊但也無害的普拉斯庫興(盡管他也為了信仰、君主和祖國而犧牲在戰場上)也罷,天生膽怯而又目光短淺的米哈依洛夫也罷,沒有堅定信心和原則、孩子氣十足的彼斯特也罷,在故事裏他們沒有一個是壞蛋,也沒有一個稱得上英雄。

這個故事裏英雄是我全心全意熱愛的。我要把他的美盡量完善地表達出來,因為不論過去、現在和將來他永遠都是美的。這英雄不是別的,就是真實。

《五月的塞瓦斯托波爾》《一個地主的早晨》

我並沒有敗壞名譽,沒有遭遇不幸,也沒有幹下什麼罪行 但我做了比這些更壞的事:我栽害了我的感情,糟蹋了上帝賜給我做一個人所希望的一切:財富、名聲、智慧 高尚的誌向。我卻貪圖享受,糟蹋身上一切美好的東西。

我的智慧和青春。

我被一張肮髒的網罩住,脫不了身,又無法習慣於這樣的處境。我不斷地墮落,墮落。我感到自己的墮落,卻無法自拔。

要是我敗壞了名譽,遭遇到不幸,犯下了罪行,那我倒會好受一些:這樣我在絕望中還可拿超凡脫俗聊以自慰。要是我敗壞了名譽,我可以超脫於我們社會的榮譽觀而蔑視它。要是我遭遇到不幸,我可以發發牢騷。要是我犯了罪,我可以用懺悔或者懲罰自己來贖罪。可我隻是卑鄙無恥罷了。我知道這一點,卻不能自拔。

是什麼把我給毀了?我身上是不是有著一種強烈的欲望,使我能原諒自己呢?沒有。

七點、愛司、香檳酒、中間網兜裏的黃彈子、擦彈子杆的白粉、灰色鈔票、彩紅色鈔票、紙煙、出賣靈魂的女人——在我的回憶中隻有這些東西!

我終生不會忘記那迷醉無恥的可怕的一刻,它使我猛醒過來。當我看到在我同我原來的誌向之間存在著多大的鴻溝時,我大吃一驚。我的頭腦裏又出現了青年時期的憧憬和理想。

原來那麼鮮明、那麼強烈地充滿我靈魂的關於生命、永恒的上帝的光輝思想在哪裏呀?那種溫暖著我的心靈、使我快樂的愛的力量在哪裏呀?我對前途的憧憬,對一切美好事物的共鳴,對親戚朋友、對勞動、對榮譽的愛在哪裏呀?我的責任心又在哪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