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這樣走來(後記)(2 / 3)

那次暴雨中摘煙,讓我銘記一生。端午節那天,打早起來,天空暴雨如注,烏雲密布,電閃雷吼。過節時家家戶戶都要殺雞宰鴨,打肉丸,備上一桌桌豐盛的美食。本來過節是一年中的大事,人們都可以安心在家好好歇息一整天的。不料,下午表姑媽家卻說烤房裏烘幹的煙葉要下烤,下午要再去摘煙葉回來翌日裝烤。烤房是兩家人的煙葉一起合烤,由不得自己,她固執的硬說要今天摘煙,無奈之下,我和父母隻得戴著鬥笠,身上圍著防水的簡陋膠膜,穿行在濕漉漉齊肩高的濃密煙田裏,頂著暴雨采摘煙葉。

挑著一擔擔水淋淋的濕沉煙葉,我踉踉蹌蹌地邁步在濘滑窄塌的田埂上,沉沉的煙葉不斷地從憊箕裏滑脫,掉落在田草邊,我又氣又急(其實那天所采煙葉烘幹後不值百元)。又長又大的煙葉擔子左右掛礙,十分難行,幾次險些連擔滑倒,我緊咬牙關,清瘦的肩頭被一擔擔闊大煙葉壓得生疼生疼。田野橫風直掃,大雨裏,趟過我臉頰的真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回頭望望父母艱辛地忙碌穿梭在暴雨煙田裏,我心底湧起陣陣酸楚,內心百味雜陳……

為學得一技之長,冬閑時,父親便將我介紹給鄰省一位沾親帶故的酒鬼師傅,跟著他學了半年油漆。學徒期間,說好是有點工錢的,中途沒事時,我也常返回家幫襯家務。那酒鬼師傅在四裏八鄉聲名是不大好的,學了半年,最後那人到現在也沒給父母一分錢。

我也曾想在家養雞養豬或養狗什麼的,但財源枯竭的偏遠山村,無論如何折騰都是行不通的。

鄉村僅剩落些老頭和小孩,我一年輕人困在鄉村,身邊沒有一個朋友,內心十分孤寂惶惘,幾乎與社會嚴重脫節。對於蒼茫起伏的群山,我漸漸萌生出厭惡與恐懼。枯躁的鄉村,文化生活一片蒼白,沉悶的大山,在靈魂深處,無形中總給人一股深深的令人窒息的匱乏。欣慰的是,後來我終於想辦法得到了一台小型收音機。

命運的轉機是艱難而漫長的。在家務農的同時,我也一直在暗尋外出的機緣,我一直想去廣東打工,由於沒人帶領,一直未能成行。2004年底,我持一張臨時身份證,終於隨堂哥謝盛華一道來到深圳南山打工,他把我帶到許多老鄉所處的西麗福光村尋工。那段時間,很感激盛華和兆富、兆華、大毛幾兄弟及兆森等許多老鄉的關照和幫助。漂泊深圳四載,盡管一直沒能找到滿意的工作,卻讓我認識接觸到了文學刊物。

輾轉奔波,四年間,我幾乎跳了十多個廠:電子廠、製表五金廠、絲印廠、膠乳膜廠等。先後做過流水線、絲印工、保安等職務,可謂百般掙紮,吃盡了苦頭。沒有文憑,沒有技術,又不懂電腦,我無限迷茫,不知人生的出路在哪裏,不曉得自己能做什麼,想要的又是什麼。

工業區夜攤上有許多打工文學刊物,《江門文藝》和《佛山文藝》等,看得多了,我漸漸萌發了投筆試試的念頭,這想法一發不可收拾。為節省路費,我兩年多未回家過年。2006年終於在《南飛燕》發表了第一篇處女作,在某種程度上給予我很大鼓勵。當看到自已的文章變成了夢寐以求的鉛字,內心無比激動和興奮,那是金錢遠遠無法比擬的。新春之際,我獨自躲在清冷孤寂的鐵皮屋內,艱難地啃著新華字典,將寫作常用的字一一默讀,將那些生辟艱澀的生字認真抄了數頁筆記,平時折在口袋裏,侯車或散步的閑時便反複習熟。

字典學完後,我又買來成語詞典,興味盎然勁頭十足地將其全部啃完,慢慢的,寫作時遣詞造句能力大大提高。我在稿紙上寫過三兩篇打工經曆的文章,試著寄往雜誌社,之後幼稚地期待著奇跡的出現……

一時,我對文學產生了癡迷。失業時,顧不得找尋工作,常常泡在中山公園門口二層特大的書城裏,在優雅輕緩的背景音樂中沉迷於書海,忘了自己身處失業的險境。我還極幼稚荒唐地在中山公園蔥翠荔枝旁的大理石圓桌上,工工整整認真抄寫過幾篇精美散文,推薦到《讀者》,以期能得到些許報酬。現在想來,那時真是幼稚至極。難怪有位作家說:文學有時也是害人的東西。我想莫過於此。

寫作是條漫長而艱辛的孤獨之路,貴在業餘堅持。文學隻能以平常心對待,特別是身處社會底層,為生計而苦苦掙紮的漂泊者,倘若一味地沉迷於文學,那是相當危險的,有時會陷入困境,甚至絕境。所以對於文學的熱愛,我們還是要擺正心態,正確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