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的雜樹枝棚常可摘到鮮紅或暗紅的牛奶子,牛奶子肉漿黏甜,玉米般粒粒飽滿豐實,色味迷人。
我們有時會將田裏重好的稻草堆掀翻,追打藏在裏麵的老鼠,然後再將草堆胡亂堆好。所有筒罐裝完後,已是暮色昏沉,霧嵐輕繞。帶著莫名的期奮,我們嘻嘻哈哈地疾步穿行在回家的山徑上。
清月溶溶,霜露浸浸,窗外一片淒茫。夜裏心頭滿是憧憬,異常興奮,不斷猜想著,不知明晨能收到幾多條老鼠,老鼠定在偷啃筒罐裏的米了吧?“嘣”地一聲,篾弓總是讓裝套者驚喜和激奮。
翌日,天蒙蒙光,我們便早早起床,相邀前往田野,將夢中幻想的驚喜一一兌現。有的筒罐紋絲不動,或許老鼠早已搬家;有的竟裝到大山裏碩大的毛鼠,一斤多的毛鼠連同竹筒沉入了澗底,找了半天才驀然發覺水底的竹筒和絨絨的碩鼠,這大大出乎意料,能裝到毛鼠的可能性較小,它們一般在深山裏活動,極少在田野活動。
也有些被勒住的老鼠最終掙脫,有的將線繃斷,有的將竹筒損壞。沒有動靜的筒罐也要收回去的,不然怕別人看見會順手牽羊,製作一個筒罐實非易事。將這些筒罐用棕繩一個個捋串起,蕩在背後,近小半的竹筒耷著老鼠,條條鼠尾蕩晃著。有時多有時少,全靠裝時選鼠道的眼力和運氣了。
將這些田鼠一一解下,放盆中用滾水泡蕩,然後修掉鼠毛,開膛剖腹。將修理後光溜溜白嫩嫩的老鼠排放在篾篩上,放在閑置的鍋裏,鍋底放些鋸末、細糠和秕穀,下麵生起微火,煙熏小許。端出後,一攤金黃油亮的老鼠濃香撲鼻,然後再晾曬焙幹,一條條赤溜溜的老鼠幹,如同剛剛出土的木乃伊。
將冬筍切好,炒至半熟,然後先鏟在盤裏。將少量五花肉熬煎出油,再投入薑片、大蒜,添兩個幹辣子,將剁得細碎的鼠肉放入鍋中同炒,再拌入冬筍,炒得滿屋濃香滾滾,讓圍著灶台的我們直咽口水。也有人家將老鼠切碎,用來煮湯。
鼠肉鼠湯吃了可根治小兒尿床,鼠肉營養豐富,滋補身體。香味與豬肉截然不同。田鼠骨頭細軟,吃時我們連同骨頭也一道嚼碎吞下。每當有鼠肉上桌時,全家食欲大增,飯甑總會被掃蕩一空。
如今,故鄉已極少有人再裝老鼠了。街頭盡管仍有人賣熏好的老鼠,人們卻不大敢吃,據說那多半是用“三步倒”弄來的老鼠。
家鼠比起野生的田鼠,味道差之甚遠。偶爾有村民在地麵布施電線,在屋舍周遭電家鼠,隻要老鼠一竄過,就休想掙脫電力的魔爪。電鼠人守在屋裏頭,外麵一有動靜,桌上的警示燈便猛閃尖叫,每每將大大咧咧過路的豬狗電得哇哇痛叫。
馨香燦黃的鼠肉已成夢中奢侈品。多年未嚐老鼠幹了,時常會想起那誘人的濃香,想起裝老鼠時磨刀坑那岑寂空曠的綠野,那條懷抱無數赤紅圓潤鵝卵石的潺潺溪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