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 故鄉的圩日(1 / 2)

河龍圩日,逢五排十,那是離家十裏遠閩省的街市。岩嶺鄉距我村近二十裏,山高路遠,崎嶇坎坷,平素村民隻往河龍鄉赴圩,除要事外,村民是極少去岩嶺趕圩的。

相比岩嶺街逢一四七的圩日,河龍街五天一遭的圩日略顯漫長,讓人徒增一絲期盼與難耐。逢圩日,村裏賣菜的婦女,天蒙蒙光便摸起床,生火將大鍋撈米飯瀝放在飯甑或鋁甑裏蒸熟,一邊文火熬大鍋粥。趁著空當,她們拾起鐮刀,趕往菜地摘菜拔蔥蒜。她們手腳麻利地摘菜,將露水瑩瑩的鮮翠菜蔬齊整整地碼在兩個畚箕裏,挑回家後,女人趕緊喝兩碗醇香鮮潤的稠粥,忙中仍不忘對著門邊的細鏡子修飾下鬢發,然後挑起一擔菜蔬風風火火地趕往河龍街。

不賣菜的鄉親則沒那麼上緊,他們還得忙一大早的農活。日上三竿,光芒四射,早飯後,他們方不緊不慢地拾掇起赴圩時要賣的土特產。這時,土路上稀稀拉拉的走著挑擔背袋結伴赴圩的鄉親:有的挑一擔大柴,柴是鬆木和硬質的雜木,段段尺多長,碼捆得結實整齊,這些柴將會賣給河龍街那些飲食店;有的挎著小吊籮,吊籮裏麵盛墊著粗糠或秕穀,麵上擺陳著一枚枚光鮮亮眼的土雞蛋。土雞蛋營養豐富,蛋黃黃裏透紅,濃香醇鬱,比街市洋雞蛋價格要貴上一倍。圩日上雞囡的價格要比母雞翻一番。

有的鄉親用蛇皮袋拎挑隻把土雞、鴨子;有的挑著一擔沉沉的穀子,糶給街頭的加工廠;有的蛇皮袋裝著籮卜、芋頭、生薑、佛手瓜、馬鈴薯、長豆角、絲瓜葫蘆魔竽等應季而生的瓜果菜蔬。大凡家裏盈餘的都拿到街市上賣,換些油鹽醬醋,生活日用。

逢圩日,馬路上開過的拖拉機,總會爬滿一車的男女老少。他們或蹲或站或坐在後鬥,坑窪崎嶇的土路,拖拉機顛簸不已。盡管如此,眾人依舊興致高昂,顛得笑逐顏開。若徒步從村子到河龍街,十裏路程並不算遠,因了山高坡陡,九曲八彎,給人感覺亦是不近。八嶺坡腳下住有十餘戶閩省村民。圩日或盛夏裏,路邊古老蒼勁的大榆樹下,一些年邁修善的嬸婆便會煮上一木桶魚腥草等涼茶頓放樹下,給路人渴飲。

穿過黃家山,路漸平坦,塅口開闊。從田壟穿插而過的馬路,逢雨天濘泥濕滑,不堪行步,弄得行人鞋褲滿是濁泥,一些人便改穿笨重的長筒靴。摩托車幾乎是在濁泥裏滑挫打溜,騎者懊喪驚懼。土路沿小溪延伸,路邊有座四麵築牆蓋瓦的涼亭,返家時,滿載而歸的趕圩人紛紛拐進亭中放肩(歇息)。農忙期間,鄉親們也會將茶飯挑送到亭中給家人吃。

圩日裏,婦人們吃早飯時便互相呼邀,結伴赴圩。男人女人談笑風生,消消停停,漫不經心地來到河龍街。

婦人們背挎著色調各異的“的確卡”單布袋:有暗藍色,青黃色,黑色,棗紅色,花格子等,布包可提可挎可背,輕巧又便捷。男人們有的時興講派頭,條件稍好的,上街便會提個上海牌黑提包,多數則背個拎個或新或舊的蛇皮袋。男人們到街上與鄉鄰老友照麵時,未語煙先掏,將各自煙袋或鹿茸盒裏燦黃暗黃的煙絲恭請對方品啜:“嚐下我的,剛切的,上好的烤煙。”他們相互拘著禮,直到一方妥協。

新馬路從老街入口和街背穿插而過,原集市中心漸漸移漾在柏油路兩旁的新街上,老街從此蕭條冷落,日漸荒僻。老街折遷重建後,那些低矮陳舊、古樸滄桑、灰暗的木結構老房被窗明幾淨的磚房取而代之。如今再次走過兒時的老街,透過糧管所和河龍中學門口那彎拱橋,依稀能辨識老街昔日的繁華與興盛。

兒時,每逢圩日,總愛賴纏著隨大人同往,大人卻嫌小孩礙手絆腳,行不快,便說,走那麼遠的路,不曉得幾累人,你們有伴安心在家玩,我會買果子回來給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