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已經明顯亮得遲了，早晨五點多鍾，天地間一片混沌，隻有幾點寥落的晨星，隱約地一眨一眨，顯示著天的方向。
高三二班的男生宿舍，一向以髒亂著名。地上各種各樣的鞋胡亂撒了一地，鞋襪裏散發出的令人窒息的臭氣，和各類熟菜的氣味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氣味。狹小的屋子裏擺了八張雙層上下鋪木板床，看上去顯得更加擁擠。此刻所有的同學都卷著被子，正酣然享受著沉睡的幸福。
一陣急促的電鈴聲伴隨著一處床頭上刺耳的鬧鍾響起。鬧鍾上顯示的時間是五點五十。聽到這電鈴聲，幾乎所有的同學都像通了電似的，猛然掀開被子，迅速穿衣起床。僅僅十多秒的時間，宿舍裏就開始騷動起來。起床的同學開始打水洗漱，緊張匆忙地出出進進。動作稍慢一點的，伸個懶腰也就一頭坐了起來。可是，有一床卻始終沒有動靜，好像這鈴聲跟他無關。那個小鬧鍾依然在聒噪地催促著主人，恨不能跳起來的似的。被子裏艱難地伸出一隻手來關掉鬧鍾，然後縮回手繼續蒙頭大睡。
這時，一位最先洗漱完畢的同學已經開始對著鏡子梳理頭發了，從鏡子裏，他發現了無動於衷的那一床。他眉頭一皺，轉過身去，粗魯地推了推睡著的人。
“陳小舟，起床了！別再害我被班主任罵了……”
床上的人動了動，顯示自己還是個活物，可是除此再沒有別的實質性動作。他無可奈何，就向另一個身材略顯肥胖的同學求助。
“饅頭……”
“饅頭”順著他的手注意到了熟睡中的人，他拍了拍床上的人說：“小舟，該起了啊。”
床上的人似乎經曆了一番艱難的抉擇，終於掀開被子坐起來，痛苦地伸了個懶腰，貼著內衣的肋骨清晰可辨。他就是陳小舟。
嘈雜的人聲和著雜亂的腳步聲從學校的操場上傳來，周圍還沒有睡醒的村民以此判斷天快亮了。這深秋本該淒清的黎明，就這樣慢慢沸騰起來；遠處偶爾傳來報曉的雞鳴和野狗的咆哮；天邊的山的輪廓也在這騷動中慢慢變得清晰；葉子早已落光的老樹在越來越亮的天空下，顯出猙獰的剪影。霧氣升騰起來，讓這原本模糊的場景顯得更加撲朔迷離。操場盡頭的教學樓早已燈火通明。
又是一遍急躁的電鈴聲，湧動的人潮漸漸溶進教學樓，操場上就漸漸恢複冷清。各個教室的讀書聲間次響亮起來。
陳小舟在食堂的水龍頭下接了一捧水潑到臉上，揉搓幾下，就匆忙朝教室的方向跑去。就在他跑的二樓樓梯的拐角處，他發現前麵有個窈窕的身影一瘸一拐地正攀著樓梯往上走，向上每挪一步都顯得異常艱難痛苦。他走近幾步，仔細一看認出是同班同學孟菁。陳小舟感到自己的心跳一時間陡然加快，遲疑了片刻，走過去，問：“你腳怎麼了？”
孟菁這時才發現他，有點意外，說：“剛下台階的時候崴了。”
“我扶你上去。”說著就拉起孟菁的胳膊架起她。
“你不用管我，趕緊上去吧，要遲到了。”雖然嘴上這麼說，卻沒有拒絕。
“咱們教室在五樓，還遠著呢。你自己這樣爬，等到了也就差不多下課了。反正已經遲到了，我扶著你上去，還能找個借口。沒準兒還能受表揚呢。”
陳小舟看見孟菁笑了，心頭掠過一絲甜蜜，這感覺讓他忽然精神煥發。
“別著急，反正已經也借口了。”
“不行，今天是老林的課。”孟菁提醒道。
陳小舟架著孟菁終於爬上了五樓的最後一級台階，勝利在望。孟菁忽然推開陳小舟，羞澀地說：“你先走吧。”
陳小舟一陣詫異，但隨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放開她，自己朝向教室走去。
還沒到教室門口，班主任老林的咆哮聲就已經傳了出來：“……都高三的人了，一點紀律觀念都沒有。你們扳指頭算一下，高考還有幾天？自己就一點也不著急？我要不是為你們的父母著急，才懶得管你們睡到幾點鍾起床！還有，我說讓每個寢室的寢室長督促本寢室的同學起床，各位究竟有沒有負到責任……”
陳小舟在教室門口站了半天，一直沒敢出聲。班主任老林其實早已看見他了，可就是有意不理他。陳小舟扭頭關切地看了看正艱難地走過來的孟菁，示意她快點，孟菁一著急反而走得更慢。
早上推小舟起床的那個同學，站起來昂著頭，一副不服氣的樣子，說：“我喊了，可人家就是死活不起，我有什麼辦法？總不能讓我給他穿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