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大樹參天(1 / 2)

聲音很是驕傲地跟少年說道:“小秀才,你隻有這點定力可不行哦,本宮我本來還想和你玩點更刺激的呢。”少年聽到這番話,有些不好意思,有下意識摸摸上嘴唇,竟然有一片紅色,自己很不爭氣地流出了鼻血,又想到剛剛路人異樣的目光,更加羞澀起來,而聲音則笑得更加歡樂。

少年回頭看著昨夜靠著的大樹,發現它很是粗壯,約莫十個人才可將其環腰抱住,而樹冠更是超出了高大的城牆數十丈多,可長勢卻不是很好,幾根皺巴巴的枝條無精打采的垂在地上,醜陋的粗壯根部隆起,在地麵上清晰可見,樹皮有些幹,而且有幾處脫落。而枝幹上不要說是果子,連半片葉子也沒有。更過分的是,樹幹上隨處可見孩童的塗鴉和刻痕。

少年對這顆樹有些感到同情,從包裹中取出一個葫蘆樣水壺,打開蓋子,澆灌在數目根部,可這隻是杯水車薪,澆的這點可憐的水大多都被地上的野草掠奪幹淨,而讓這棵參天大樹得到的不過些許而已。

少年感到無能為力,似有些羞愧,靠在大樹上,感受大樹經曆的歲月與滄桑。不知不覺中中,竟又睡了起來。少年沒有發現,大樹的枝條已然把他環抱起來,似乎是見到了故人。聲音有些無奈,隻是微微地歎息起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時的我還是一粒結在樹上的果實,少年不知道這聲音來自何處,隻是選擇默默的傾聽。我總是想著有一天能夠被某個人埋在大地裏,然後長得和母親一樣粗壯,這是我一直以來的願望。直到有一天,我幹脆選擇了離開母親,去選擇一片自己的天地,母親沒有阻攔,隻是告訴我要小心人類這個物種。那時的我還是太年輕了,不知道母親的提醒是什麼意思,隻是沒有阻隔,為自由而感到欣喜。我飄呀飄呀,飄過高山幽穀,飄過碧海藍天,飄過茫茫大漠,總之我就這樣尋找著心儀的居所,後來,我不知不覺中到了一處地方,這裏的人們似乎在因什麼而爭鬥。狼煙四起,我有些害怕,害怕自己被饑餓的難民所吃掉,那樣的話,我豈不是再也沒有長大的機會了?我看到太多太多我們的同類,被人類所吃,我好像有些理解母親的提醒了,但讓我奇怪的是為什麼那些果實不懂得逃跑呢?興許是人類欺騙了他們吧。我在這種顛沛流離的日子裏過了很久,每逢月亮升起,我就會常常思考,思考自己何時能夠生根發芽,時常懷疑,懷疑自己是否忘記了初衷。然而戰爭不會一直進行,總會停歇的,有那麼一個人突然誕生在這大地之上,即使是現在我也一直很仰慕那個人,他真的是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人啊,他率領著自己的軍隊,橫掃了一片片戰場,擊潰了一隊隊敵兵。有一天,這片土地上再也沒有能和他匹敵的對手了,我那時還有些不服氣,心想我在這裏很多年了,像他這樣的毛頭小子我也不是沒見過,遲早有一天他會被人趕下台去的,但我很顯然是錯了,盡管我為自己的錯誤而感到高興。我現在還清楚的記得,那是一個像現在一樣的秋天,落葉被秋風卷起,我則裸露在幹燥的土地上,他最終戰勝了分裂的各個領主,順利成章的成為了這片土地的王,一隊人馬從我眼前經過,人馬中最顯眼的轎子裏有他的身影,他要前往都城,正式登基,我不知道他那時有沒有看到我,大抵是沒有看到吧,我這麼想著,一個睥睨天下的君王又怎麼會在意一個不知道在世間流浪多久的卑微的一枚果實呢?正在我思考之餘,一個孩子走了過來,那孩子的樣子我記得真切,一頭蓬鬆的頭發,稚嫩的臉上滿是汙垢,嘴角到眼睛處還有到誇張的疤痕,我那時害怕極了,害怕他會把我吃掉,那樣我到現在為止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可他沒有那麼做,他確乎是撿起了我,但卻看著那個轎子,我頓時明悟了,他是想把我送給矯上的那位,討點賞,那些衣冠禽獸們雖說瞧不起我們,但為了裝成一副愛民如子的樣子,總會欣然接受,然後給這種投機分子幾塊碎銀,而後自然是大臣們的歌功頌德,坊間的稱讚,而我呢,我們這種最可憐的東西,隻會想一塊破布,連看也不看的扔掉。我真的有些憤怒,既為少年的卑鄙而憤怒,還為那個人的矯揉造作而憤怒,既然最初就不在意我,又何必把我收下呢?我還有些不知所以的憧憬,我當時究竟在憧憬些什麼呢?到現在我也不清楚。之後,事情諸如我想的那樣,那個人收下了少年手中的我,賞了他幾塊黃金,還讓手下的大臣收養他,又給他賜了一個姓,好像是言,聽說之後他在戰場上屢立戰功,很得賞識。而周圍的大臣也是不出所料的溜須拍馬,說實話,那馬屁拍的比我想象中要差的多了。而令我怎麼也想不到的是,他沒有扔掉我,眼前一亮,把我納入囊中。我想他是要回宮把我洗淨,然後當做一種賞賜吧,這種人很是可氣,明明自己吝嗇的很,不肯賞些有價值的東西,隻是把尋常的東西,包裝一下,美名其曰,聖物。然後賜給別人,而被賞賜的人又不敢動,生怕毀了聖物,被聖上問責。隻是我又想錯了。他那之後把我納入宮中,一直帶在身旁,上朝的時候是,入寢的時候也不變,令我驚奇的是,後宮如此之大,他竟然沒有一個嬪妃。後來聽說他倒是收養了不少棄子。我有些惱怒了,既然不肯把我送人,又不肯吃下我,那麼為何不幹脆讓我自在些呢?在都城裏隨處找個地方定居,也樂得清閑。這種折磨讓我著實很不是滋味。他或許是感受到了我的不滿吧,亦或許隻是偶然吧,一天下朝,他吩咐下人給他準備車馬,說是要到北方遊玩,他們倒是會說話,稱這是微服私訪。一路上顛沛流離,他沒睡好覺,我也休息不得。到了蘭須城時,又是一年春好時,春風拂麵,春雨的氣息讓人心曠神怡。他沒有進到當地官員精心布置的居所裏,而是走到了城內一角,找了一處開闊的地方,把我拿出來,說道:“你也跟了朕有幾年了,想來是時候讓你自己生長了,你看這地怎麼樣。”我有些不屑,心道,你問我有個卵用?可是,說實話這地方和我期望的居所之地很是相符。土地肥沃,空氣流通,風水還好,當然我不怎麼懂風水。他不再說話,拿了一根樹枝,掘了一個坑,把我放在坑裏,又用土埋上,澆上些水。不得不說,他栽種的技藝真的很嫻熟,完全不像是外行。後來他也沒走,叫下人在這裏建造了一幢小木屋,以他那時昌盛的國力,一幢木屋而已,不消半個時辰就完工了。之後的日子裏,他沒有回京城,一直在這裏陪著我,早晨起來澆水,拔草,施肥。從來不偷懶,我被照料的很好,不久就破開土地,長出了嫩芽,那是我人生,或說是樹生中最幸福的時光了,每天有人陪伴照料。我有些感動,可奈何光陰似箭,轉眼間就過了一年,又是一年春天,我已經長到約莫一尺來高了,清晨起來,他像往常一樣,打開門,走到我麵前,隻是他沒有拿著噴壺和剪刀,而是幹脆坐下,說道:“雖然不知道你知不知曉人語,但想來你也不是凡物,定會懂些什麼?寡人要走了,宮裏的事物不打點是不行的,當然不是永遠,等到世道太平,百姓們安居樂業,寡人打理好後事後,我會再回來的,就像現在一樣,隱居村野,陪伴著你,不離不棄,安享晚年,再等寡人老掉了,就葬在你這裏,興許還能給你送點養分,讓你長得更高大些。”說罷,又自顧自的笑了起來,我當時心想:你肯定不知道,你的笑話真的一點也不好笑。我有些不舍,又不好阻攔,我像當初母親沒有阻攔我一樣,也沒有阻攔他。當然,就算我要阻攔,他又那裏懂得了我的意思?我相信他的話,又憧憬起來,希望他能有一天平定天下,在於我在一起,就像他所說的那樣,不離不棄。我選擇了等待,可我這一等就是無數個春秋。春去秋又來,去年的芽發的早,今年的花開的晚,這年的收成很好,那年的雪下得很大,我不知道過了多少年,隻是歲月在我身上流過的痕跡越來越多,我一寸一寸的長大,樹皮也變得越來越粗糙,不知道他見到後會不會心發感慨呢?葉子不知不覺中長滿了樹冠,對了,今年我開了一朵花,那真是一朵絕美的花啊,不是自誇,我想這世間的任何一顆寶石,夜空中任何一顆璀璨的星也不可以和我這話媲美,我想他今年一定會來,不出於什麼原因,隻是自己的感覺罷了,我用枝條包裹住這朵花,生怕天上的雨滴摧殘,生怕不懂事的鳥雀來破壞,等他來了,我在把這花展示出來,他一定會驚訝的,一想到他驚訝的樣子,我總會有些得意,可這老天終究還是沒有垂青於我,他沒有來,而花朵也不敵秋風的肅殺,凋謝了。殊不知,那凋謝的哪裏隻是一朵花,那是我的心啊。這年燕子從我的枝幹上築巢,今年春天造的,冬天有飛走了,他畢竟不能一直陪著我。我一直想向燕子兄弟打聽他的情況,卻又無從開口,是啊,我和他又是什麼關係呢,我又有什麼資格那麼關切他呢?我和他隻有一個約定,一個無從說理的約定,我隻是為這約定獨自等待罷了,他遵守也好,違背也罷,我也不好說他。這樣的日子過了多少年,我也說不清楚了,又到了一年冬天,燕子向南方飛走了,那是之前那隻燕子的孫子輩了。葉子也都落了下來,我從那時起不在開花,一次也沒有,既然他看不到,我的美麗又有什麼用呢。我向遠方呆呆地望去,雖說不抱有任何希望,但這已成了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