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棟受保護的民國建築,有些熏黑的灰色外牆麵上有一些歐式的浮雕裝飾。它有三層樓高,街邊的一側大約五十米寬。第一次注意到它的時候我還小,街對麵有一家人氣很高的飯店,我當時吃完飯出來,就被這棟建築吸引了。它看起來也同樣是一家飯店,有大大的玻璃門,卻不見招牌。當時對它的印象大約是一家剛剛關門倒閉的飯店,很諷刺地正對著另一家生意紅火的。這棟建築所處的道路並不是一條輕易就會路過的路,除了去對麵的飯店吃飯,很少有人沒事來這裏。路不寬,也不長,這棟建築的邊緣就是這條路的盡頭——一處連接五條路的小轉盤。
可能小時候的觀察力有限,也可能那時候並沒有仔細看,真正對這建築產生興趣是在我成年之後。因為認識了幾個住在附近的朋友,偶爾會路過那裏。晚上,那兩扇玻璃門緊閉著,外側的把手上掛著一把鏈條鎖。外麵有路燈,裏麵黑得看不見,卻隱約有些藍色的光。但凡是白天,那個大玻璃門就是敞開著的。向裏望去,大廳裏淩亂地堆放著一些廢舊桌椅。說是“一些”,其實也就是一張圓桌,兩三張隨意散落在大廳不同角落的椅子。除此之外就是破舊的吊燈、滿地的灰塵,沒記錯的話還有一麵大鏡子。這樣看來它曾經確實是一家飯店,隻是這個“曾經”到底是多久之前,就不得而知了。一開始我覺得這個地方空間挺大,那麼多年不用很浪費。況且在這座城市,這樣的地段算是還可以了。後來我注意到外牆麵上熏黑的痕跡,便猜測這裏曾經發生過火災。難道這裏多年廢棄就是因為發生過類似的可怕的事情?或者是因為風水不好?
這些主觀臆測並沒有證據,可以確定的事實隻不過就是那麼多年以來,這座建築從外到裏絲毫沒有過一點點變化。詭異的是,在這樣一棟廢棄多年的樓裏,為何會有兩扇玻璃門每天白天敞開,晚上又緊鎖?是誰這麼無聊,要每天兢兢業業地去開開關關這通往一堆廢墟的門?既然廢棄了,就永遠鎖上不就好了。如果裏麵實在沒有什麼怕人拿走的東西,那就敞開著也行啊。給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遮風避雨也算是一件善事,又或者給一些膽子大的年輕人當作“鬼屋”去冒險也是件有趣的事情嘛。
對這個地方的好奇漸漸在我的腦子裏發酵,變成了對那個每天在這裏開門關門的人的好奇。於是,在一個無聊的傍晚,我決定蹲守在這棟樓附近,親眼見一見這個無聊的人。傻等的時候,我開始猜測各種各樣的可能性,合理的,不合理的。最差的情況大概是:這是公家的房子,被廢棄之後也就被公家遺忘了,有個負責這一帶公家房子維護的大爺憑著多年工作的慣性依然每天順手來開門關門。比較荒唐的情況大概是:有個特別無聊的人,自己買了把鎖,假裝自己有工作,每天來開門關門。想著想著,夜晚便悄悄降臨,我期待已久的那個人出現了。
那是個穿著破爛軍大衣的老人,一瘸一拐地走近那門。他手上的鏈條鎖晃來晃去,伴隨著一大串鑰匙相互撞擊的嘩嘩聲。他剛把門鎖上,我就湊上去問他:“師傅,這樓不是廢棄的嗎?你幹嘛還要來開開關關?”
“不關門要出事的!出了事誰負責?”他的口齒不太清楚,但我勉強還算能聽明白。
“出什麼事啊?這裏麵都空了。”
“要出事的!出了事情,誰負責?啊?”他很嚴肅的樣子。
“不是,好吧,那你就一直鎖著好了,白天幹嘛還開門呢?”我更迷惑了。
“出來事情你複雜嗎?啊?誰負責?”
看來這老頭是糊塗了,無論我再問他什麼,他都不停地說:“出了事誰負責?誰負責?”他一邊嘀咕一邊走向巷子深處。我也不好一直跟著人家,隻能一頭霧水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