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純正蒙求卷下(1 / 3)

厚德之施,當自宗族、親戚始,鄉鄰、賓客次之,童仆、婢妾又次之。至若不奪人之財、不掩人之善、不忘人之德、不揚人之過,皆厚德也。極而濟人愛物,使動、植各得所養,厚之至矣。

子平會宗,希文義田。

宋劉宰,字子平,號漫堂先生。每月旦必治湯餅會族曰:“今日之集,非以酒食為禮也。尋常宗族不睦,多起於情意不相通,間言入焉。今月必會飲,有善相告,有過相規,有故抵牾者,彼此一見,亦相忘於杯酒從容間,豈小補哉?有不至者,必再三招之,曰:‘寧適不來,微我弗顧。’”

宋範文正公嚐曰:“宗族於吾,固有親疏,祖宗視之,即皆其子孫也。且吾祖宗,積德百年,而後發於吾,得至大官。若獨享富貴,而不恤宗族,異日何以見祖宗於地下,今亦何顏入家廟乎?”遂買良田數百畝,號“義田”,以養濟群族,日有食,歲有衣,嫁娶、喪葬者皆有贍。仕而家居,俟代者與焉,仕而官居者罷其給。

晏先父族,陳讓兄賢。

齊晏嬰,宇平仲,為齊相,敝車羸馬。齊大夫桓子曰:“是隱君之賜也。”晏子曰:“自臣之貴。父之族無不乘車者,母之族無不足於衣食者,妻之族無凍餒者。齊國之士,待臣而舉火者三百餘人,如此而為隱君之賜乎,彰君之賜乎!”

宋陳子高有腴田五千,其兄田止一千,賢而貧,子高願合戶共之,人曰:“以五千膏腴就貧兄,不亦卑乎?”子高曰:“我一房爾,何用五千,人生飽暖之外,骨肉交歡而已。”

公藝九世,象山百年。

唐張公藝九世同居,北齊、隋、唐皆旌表其門閭。唐高宗嚐幸其宅,問所以能共居之故;公藝書“忍”字百餘,以進其意。以為宗族所以不協,由尊長衣、食或有不均,卑、幼禮節或有不備,更相責望,遂為乖爭,苟忍,則睦矣。

宋陸九淵,字子靜,號象山先生,累世義居,家事悉聽命於長。卒年選擇子弟分任田疇、租稅、出納、廚爨、賓客之事。公堂之田,僅了一歲食,家人計口打食,自辦蔬、肉,私房婢仆各自供給以米附飲。掌爨者,置曆交收,按曆給散。賓至,掌賓者先見,然後白家長,出見,款以五酌,但隨堂飯食。每晨興家長率子弟致恭於祖禰,聚輯於廳,婦女道萬福於堂,暮安置亦如之。朝廷表其門閭,其詞曰:“聚族逾三千指,合爨將二百年。異時流別籍之私,存學者齊家之道。”

陳氏共食,孝芬給錢。

南唐江州陳氏宗族七百口,每食設廣席,長幼以次,坐而食之。有畜犬百餘,亦共一牢食,一犬不至,諸犬為之不食。

北魏崔孝芬、孝偉兄弟,孝義慈厚,一錢尺布不入私房,吉凶有需,聚對分給。諸婦亦相親愛,有無共之。叔振亡後,孝芬等奉叔母李氏若事所生,旦夕溫清,出入啟覲,家事巨細,一以谘決。每兄弟有獲,皆入李之庫,四時分齎,李氏自裁之。如此二十餘年。

疏廣散金,餘慶與祿。

西漢疏廣父子,皆為宣帝太子師傅。辭歸,賜黃金二十斤,太子贈五十斤。日具酒食,請族人故舊賓客,相與娛樂。歲餘,子孫竊謂廣所愛信者曰:“飲食費且盡,願丈人勸說買田宅。”老人既以閑暇時為廣言此計。廣曰:“吾豈老悖,不念子孫哉。賢而多財,則損其誌;愚而多財,則益其過。且此金,聖主所以養老臣也,與宗族共享其賜,盡吾餘日,不亦可乎!”

唐鄭餘慶,曆事四朝,其俸祿悉周親舊。語人曰:“祿不及親友而侈仆妾者,吾鄙之。”

姚莊一架,伏波萬斤。

唐河中府河中縣有姚孝子莊,孝子名棲筠,棲筠已下同居二十餘世,尊長主家,子弟各任事,專一人守墳墓,早晚堂上聚食,男女各行列以坐,小兒席地,木作槽共食。衣服,男女各一架,不分彼此。有子弟新娶,私市食以遺其妻,妻不受,納於尊長。墓林蔚然深秀,灑掃、種藝甚謹,田產僅給衣食,賦稅不待催驅,未嚐一訟至官府。

東漢伏波將軍馬援,字文淵,嚐謂:“丈夫立誌,窮當益堅,老當益壯。”因處田牧有牛、馬、羊數千頭,穀數萬斤。既而歎曰:“凡殖貨財產,貴能施賑,否則守錢虜爾?”盡以頒昆弟故舊。

景溫樗樹,恕旻榆木。

宋樊景溫,陝西人,榮恕旻,雄州人。兄弟異居積年。大中祥符中,景溫家樗樹五枝並合為一;恕旻兩榆木自合。兩家感其義,遂聚居。鄉人稱其雍睦如此。

孝基還財,德裕行服。

宋張孝基,許州士人,娶同裏富人女。富人隻一子,不肖,逐之,病且死,盡以家財付孝基。孝基為治後事如禮。久之,其子丐於途,孝基惻然謂曰:“汝能灌園乎?”曰:“得就食何幸?”孝基使灌園,稍自力,複謂曰:“汝能管庫乎?”答曰:“灌園已出望外,況管庫乎?”孝基使管庫,馴謹無他過。孝基徐察之,知能自新,遂以其父所委財產歸之。其子自此治家厲操,為鄉閭善士。

五代安德裕,字益之,父重榮舉兵敗,乳母抱逃之水竇中,為守兵所得,軍校秦習與重榮有舊,因匿之。習先養石守瓊為子,年壯未有嗣。既召瓊,以德裕付之,因姓秦。習卒,行服三年,然後歸宗。秦氏與白金三萬兩,德裕曰:“此秦氏蓄也,大丈夫當自立功名取富貴,豈屑於他人所有乎?”

處鄉鄰賓客

呂氏鄉約,晏子卜鄰。

宋藍田呂氏大臨鄉曰:“凡同約者:德業相勸,過失相規,禮俗相交,患難相恤。有善則書於籍,有過及違約者亦書之,三犯而行罰,不悛者絕之。”

齊景公欲更晏子之宅,曰:“子之宅近市,湫隘、囂塵不可以居,請更諸爽塏者。”晏子辭曰:“非宅是卜,惟鄰是卜。二三子先卜鄰矣,違卜不祥。君子不犯非禮,小人不犯不祥,古之製也,吾取違乎?”卒還舊宅雲。

西山勸歡,楊玢任侵。

宋真德秀,字景元,號西山。先生長沙《勸歡詩》雲:“千金難買是鄉鄰,思意相歡即是親。年若少時宜敬老,家才足後合憐貧。”

後唐楊玢,以工部尚書致仕歸長安。舊居多為鄰裏所侵占,子弟欲訴於府,以狀白玢,玢批紙尾雲:“四鄰侵我我從伊,畢竟須思未有時;試上含光基殿望,秋風秋草正離離。”子弟不敢複言。

李謙出粟,建中蠲緡。

北魏李士歉,當值歲謙,出粟千石,以貸鄉人。明年又歉,無以償。公對眾焚券曰:“償已了矣,不須複償。”明年大熟,人爭償之,一無所受。明年又大歉,公竭家資設粥以濟,全活者以萬計,死者複為瘞之。或曰:“子陰德大矣。”公曰:“陰德猶耳鳴,己自知之,人無知者。子今既知,何足為陰德。”後子孫大顯貴。

宋鄭建中,貨鏹钜萬。城中多客舍,每大雨,則載瓦以行,問屋漏者,補之。又隆冬苦寒,蠲衣緡,乃曰:“仁人之心,無所不至。”晚得子,名紓,官至侍郎。紓五子:長彌中官至朝奉大夫,次則官至侍讀,次毅夫皇佑間大魁天下,世祿不絕。

練氏全城,彥能詣軍。

宋章郇公得象之高,祖建州人,仕閩為刺史,常出兵。有將後期,欲斬之,夫人練氏力救乃免。二將後仕南唐,改建州,遣使厚以金帛遺夫人,並一白旗,曰:“吾將屠城,夫人植旗於門,吾戒士卒勿犯矣。”夫人返金帛與旗不受,曰:“君幸思舊思,願全此地之人。欲必屠城,吾家與眾俱死耳,不願獨生。”二將感其言,遂不屠城。練氏子孫為卿相者接踵。

梁常彥能,家富好施予。時朱全忠攻淮南過潁,潁人畏避不敢迎。全忠怒曰:“軍回當屠城。”及至淮,久雨乏糧,彥能聚議曰:“軍回,我等無噍類,願共餉軍,以紓禍。”眾不從,彥能自以家貲寫作一簿,持見全忠。全忠驚且怒,曰:“潁亦有知來見者乎?”觀其簿點綠豆萬二千斛,謂曰:“家資吾無所用,但煮豆粥聊食吾軍耳。亟載以來,失期亦斬”。彥能先期往,全忠大喜,欲賞以官,不受。全忠曰:“汝何欲?”曰:“潁人畏王之威,逃遁不敢出迎,幸王察之,貸一城生聚。”王曰:“吾已誓師不可變,貸汝一家可也。”彥能曰:“鄉人皆親舊,眾誅而獨存,不如與之俱死。”全忠從之,潁人皆得免難。其後子孫皆受善報。

王陽逐婦,清獻還屋。

西漢王吉,字子陽,居長安東,家有大棗樹垂吉庭中。吉婦取棗啖吉,吉後知之,乃逐婦。東家聞其逐婦,欲伐樹,鄰裏共止之,因勸吉還婦。裏中為之語曰:“東家伐樹,王陽逐婦,東家棗完,吉婦複還。”其勵誌如此。

宋趙清獻公拚,寬厚長者,與物無忤。家三衢,所居甚隘。弟侄厚值易鄰翁居,以廣公第,公聞不樂,曰:“吾與此翁三世為鄰,忍棄之乎?”命亟還翁居而不追其值。

趙軌落椹,劉夔餘穀。

北史趙軌為齊州別駕,有令名。東鄰有桑椹落其家,軌拾還,戒諸子,曰:“吾非以此求名,意者非機杼物,不願侵人。”隋文帝令入朝,父老揮涕曰:“別駕在官,水火不與百姓交,是以不敢以杯酒相送。公清如水,請酌杯水奉餞。”軌受而飲之。

宋劉吏部夔,不治財產,所收私田有餘穀,則以賑鄉裏救貧者。前死數日,作遺表以其祿賜之,所餘分之宗族。

承事糶米,處士出粟。

宋張忠定公詠,在成都嚐夢謁紫府真君,接語未久,吏報請到西門。黃兼濟承事幅巾道服,真君降階接之,且揖公,坐其下詢顧詳款,似有欽。歎意。公翌日即遣典客詣西門請黃承事,令具常所衣服來。比至,果如夢中所見。公以夢告,且問平日有何陰德,曰:“無他長,唯禾麥熟時,以錢三萬收糶,至明年未熟時糶之,價值不增,升鬥無高下,我無損,彼得濟所急。”公曰:“此所以尚公也。”索公裳,拜之。黃後裔比比青紫。

應山二連伯氏庶字君錫,仲氏庠字元禮,相繼登科。君錫清修、孤潔,當官,人號為“連底清”,元禮加以肅。人號為“連底凍”。其父處士,名舜實,字輔之。歲饑出粟萬斛,損價鬻之,惠及旁邑。有盜其牛者,官捕甚急,賊窮,自歸處士愧謝,厚遺遣之。

陳亢施飯,朱氏散粥。

宋陳亢,杭州人。熙寧間餓殍無數,作萬人坑,每一屍飯一甌,席一領,紙四帖,藏屍不可紀。是年生子郭,又生度,皆為監司,子孫登仕相繼。

宋朱氏為湖州孔目官,庚寅歲荒,以米八百石煮粥散貧。是歲生子,服後為從官。

裴禮杖仆,侃母為兒。

北齊顏之推《家訓》曰:“門不停客,古所貴也。失教之家,閽寺無禮,或以主君寢食、嗔怒,拒客未通,江南深以為恥。黃門裴禮之待賓客,或有此輩,對客杖之,童仆引客,折旋俯仰,辭色應對,莫不肅敬,與事主無別。”

晉陶侃母湛氏,父母聘為妾,生侃。而陶氏貧,湛每紡績,資給之,使結交勝己。鄱陽孝廉範逵寓侃宿,時大雪,湛氏自撤所臥新薦剉給其馬,又截發賣鄰人,買肴饌以供。逵聞歎曰:“非此母不生此兒。”侃竟以功名高顯。

元王設醴,潞公呈詞。

漢楚元王交敬禮申公等。穆生不嗜酒,常為設醴。及戊王即位,常設,後忘設焉。穆生退曰:“醴酒不設,王之意怠。不去,楚人將鉗我於市。”遂謝病去。

宋文潞公彥博,伊洛人。伊川先生時為判監,一日,府會客,伊川以見任故赴到。客次,見樂人來,參呈樂詞曲語。先生訝曰:“不須呈看。”樂人複曰:“昨日,太師鈞旨明日請侍講,詞曲要嚴謹,依禮法,故先來呈。”

呂不後到,邵有先知。

宋呂文穆公赴人飲食,約未嚐後到,曰:“使主人望望然,而客不至,吾不忍也。”

宋王正甫約康節、吳處厚、王平甫會飯。康節辭以疾。明日謂正甫曰:某辭有故,介甫行新法,處厚每議之,平甫雖不甚主其兄,若麵罵之,亦不堪矣,所以辭。”正甫曰:“料事當如此,昨處厚毀介甫,平甫作色,某解之甚苦。”夫康節以道德尊一代,平居一飯之間,其謹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