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並不是一個舒服的地方,可是我卻出奇的平靜。我本是畏冷的人,囚服更是薄薄一層,談不上保暖。可是凍得瑟瑟發抖,我竟也縮成一團睡著了。夢到了很久前的事。
當日他在批折子,而我立於一旁磨墨,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歲月靜好。
“皇上為什麼總自稱寡人呢?讓人聽上去有些心酸。”我問,其實隻是無心的一句感歎。
聽者卻有意。他放下了折子和筆,抬頭看我,想了良久之後才回答,“難道不是嗎。寡人身邊不是誰都沒有嗎。”他語氣淡淡的,卻讓我聽著有些難過。
“我不是在這裏嗎。”我努力笑著說。
他一愣,也笑,像是春日破冰的陽光一般。他拉我入懷,埋首在我頸間,“也是,我還有你,算不上孤獨。”
那時一切都還是好的。
突然身上一暖,淺眠的我就醒了。卻見他脫了披風蓋在了我身上。
他長身玉立,昏暗的牢房裏也多了幾分光輝,讓我不禁想到自己現在的狼狽模樣。我沒有抬頭看他,卻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要把我看穿出一個洞似地。
“皇上是來審臣妾的嗎。”我笑著問,語氣卻是平淡的,甚至冷淡的。
他原本出於習慣,自然而然要幫我理頭發的手垂下了,目光卻沒有從我身上移開。
他沒有說話,我們就那麼靜靜呆著,他盯著我,我垂著頭不看他。許久,他似是放棄了,緩緩移開了目光。
“你有什麼想與我說的嗎?”他聲音低沉。
我笑,是讓我留遺言嗎?
可是我還是抬頭,盡量看上去真誠溫和,“皇上,臣妾花了很多年才想明白兩件事。”
“是什麼?”他回頭,目光對上我的,漆黑的眸中含著我看不懂的情感,一時讓我開不了口,隻是迷失在他的目光之中。
“是什麼?”他又問了一遍。
我垂下眼簾,微微勾起唇角,可是即使沒有鏡子,我也知道自己的笑容是苦的。“孤獨有兩種,第一種,是身邊沒有人。所以臣妾孤獨。第二種,不是身邊沒有人,而是心裏的人不在身邊。所以皇上孤獨。”
他伸手過來,似是想撫摸我的臉頰,又或是想抹掉我的笑容。他曾經說過,笑不出來的時候就不要笑,叫人看得難受。
我向後避開了,他的手便尷尬的停在懸在半空。
“第二件呢?”他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我略微歎了一口氣,“人這一生最可惜的便是輕易放棄了不該放棄的,以及固執的堅持了不該堅持的。皇上沒有放棄不該放棄的,臣妾也不應該再堅持不該堅持的。”我不知道我話裏的意思他聽懂沒有,我想應該是懂了,他是那樣聰明的人啊。
“皇後最近想了很多。”他不顧我的躲閃,輕輕的撫上我的臉頰,指尖覆上我眼角的淚痣,“想到人都瘦了。”他語氣平靜恬淡,似是這隻是過去我們無數次的談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