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杉褪盡,沒入水中。
墨發如潑,根根青絲垂落。舀一勺水,自頭頂徐徐澆下,水流順著發絲蜿蜒而下。眼睫彎彎,偷藏了一滴小水珠,欲落不落。背後左肩處,原是一塊紅色胎記,被刺青修飾成一朵盛開的牡丹花。水汽朦朧,花瓣嬌豔欲滴。
夏來,果真炎熱如斯。
風衍手執茶杯又灌了一大口,目光始終落在那人身上,移不開眼。自詡閱人無數,美人入懷亦巋然不動,可今朝……
“真是累人,我先去別處沐浴,你的衣裳給放床上。”風衍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大步流星離開房間。
鳳歸神色莫名地望著再次緊閉的房門。
床上放著一套新衣裳,潔白的裏衣,大紅的外袍,還有一雙白底紅邊的靴子。
尋常富貴人家的衣裳,長袖及腕,領口護頸,半分不露顏色。換上這一身,隻覺少年華貴俊秀,少了先前的妖嬈嫵媚。
若他真的是一個自小淪落風塵的倌兒,定然感懷於心。這份珍重,於花樓之人而言難能可貴。
可惜,他注定無心無情。
扣扣扣——
“阿鳳,你洗好了嗎?”
吱呀——
鳳歸打開門,瞧他一眼,側身讓開。
“紅色果然很襯你的肌膚。”風衍從懷裏掏出一根玉簪,“再配上這簪子就更美了。”
指尖穿過他的秀發,一縷縷挽起,再以玉簪固定。
翩翩佳公子,莫不如是。
“鮮衣躍馬,橋上倚欄紅袖招。”誇讚了一句,“等會兒用過餐,我們出去走走可好?”
“教主有令,莫敢不從。”鳳歸冷冷地應道,瞬間將那一室的點點溫情打碎。
斂起笑容,拂袖坐下,沉聲道:“傳小二上菜。”
門外待命的侍從聽令當即便去傳菜。
四菜一湯,皆是客棧的招牌菜式。然,此刻縱是滿盤珍饈,對兩人而言也是食之無味,如同嚼蠟。風衍吃了幾筷子便放下,瞧著鳳歸不緊不慢地用餐。
被人這麼盯著看,鳳歸更加吃不下。
“飽了。”放筷,“教主大人想去哪裏走走?”
“心之歸處。”
早市已過,街上往來者三三兩兩。青石板上爬綠蘚,兩旁土石矮房,牆漆剝落了一層又一層,鐫刻著年歲的痕跡。偶爾還能遇到一兩個扛著糖葫蘆走街串巷叫賣的。
鳳歸被牽著手,沉默跟隨,冷眼瞧著那人信步閑遊。
“大爺,來兩串糖葫蘆。”風衍掏出三枚銅板,換得兩串又大又紅的糖葫蘆,遞給鳳歸,“你嚐嚐,三潭鎮的糖葫蘆可好吃了。”
“想不到教主大人還有這等童趣。”鳳歸刺了他一句,咬下一顆,瞬間變了臉色,“酸不拉幾,有什麼好的。”
說著將咬過的糖葫蘆推還給風衍。
凝視手中少了一顆的糖葫蘆串許久,淡淡道:“阿鳳不喜便罷。”風衍麵無表情,自己一顆顆將手中的糖葫蘆全部吃掉。
相顧無言,兩人一前一後心不在焉地逛著,咫尺之間,心若天涯。
“予你真心,你道我輕浮,予你珍惜,你棄之如履……”風衍低聲呢喃,神色莫名。
回首蹙眉,鳳歸疑惑道:“什麼?”
微微一勾唇角,故作無良狀,調戲道:“我說,春宵苦短,美人可要就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