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海泳
海浪，在晃……
我恍惚蕩進兒時的夢鄉，
——老樟樹下的秋千
正挽著我的手兒飛翔——
遠處起伏的碧藍，
是搖曳的竹葉嗎？
身旁湧動的嫩綠，
可是新插的稻秧？
闊別的梔子花撲過來了，
潔白的花瓣忽地蓋滿一身，
驚起碎珠似的笑聲和陽光……
哦，我是一隻小小的蝴蝶嗎？
——在油菜花漫湧的田野起舞；
我是一隻快樂的斑鳩嗎？
——正掠過起伏的青翠的山岡；
或許，我就是茶山腳下的那條小溪，
千回百轉，終於奔進巨大的蔚藍的向往……
海浪，在晃……
太陽用濕漉漉的帶鹹味的嘴唇，
親吻著我的臉龐；
（哈，那一大把金色的胡須，紮得人怪癢！）
一頭鑽進白花花的浪叢裏去吧，
恍惚又聞到鄉土醉人的芳香……
一片小小的雲向我飄來，
那是媽媽的手絹嗎？
（它曾為我包紮過創傷）
媽媽，我又變得黝黑淘氣了，
放心吧，我會有一副海燕的翅膀。
聽：嘩……嘩……嘩
是誰在我耳畔輕輕拍唱？
——像搖籃邊的催眠曲一樣溫柔，
又像火塘旁的歌謠一樣粗獷。
我又一次感受到生活的愛撫了，
——托舉我的是多麼巨大的力量！
此刻，我是在江南媽媽的懷抱，
還是在大海母親的胸膛？
海浪，在晃……
二海孵
銜一羽橘紅的希望，
從高原飛來鴿子窩①。
今晚，我們相約——
不孵鴿子的溫柔，
不孵夢的纏綿，
不孵小夜曲和牧歌；
隻祈盼
孵出一輪輝煌，
而不是一枚苦果……
星光在我崖頂似的肩頭，
綴滿晶瑩的執著；
潮聲如雷，時緩時促，
告訴我，大海今夜沒有睡著。
哦，就讓我們一起等待吧，
等待，是一種折磨，
更是一種歡樂；
希望，不是脆弱的露珠，
不會在夜的窒悶中跌落。
①鴿子窩為北戴河觀看大海日出的勝地。
是什麼在迷蒙的遠方閃爍，
可是滹沱河畔我那小小的村落？
燃燒的茭稈火星揚出灶口，
早醒的高原正待日出而作；
啊！鄉親，還記得那個漫長的夜嗎？
——殷殷的灶火伴我們悄然對坐，
沉默裏都知道彼此在想些什麼；
無聲的期待不也是一種召喚嗎？
希望唯其真誠，才能開花結果……
曙光之喙，終於啄破了夜殼，
蛋青色的信息，從天際迅速四播。
橘紅的雲霞得到釋放，
世界又一次變得鮮活……
為何大海卻屏住潔白的呼吸，
把興奮和焦慮都埋進緘默？
為何雲霞之幕久久低垂，
飛奔的八駿馬何事在中途停擱？
哦，切莫急躁，切莫焦灼，
向沉默的礁石學習沉著；
鴿子窩裏，孵著多少激跳的脈搏……
是誰，牽著我的衣袖絮語，
哦，熱心腸的海風已按捺不住沉默；
是誰，在遠方蘸著霞光把新鐮淬磨，
哦，我的高原，今天就要開鐮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