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彈琴唱歌跳舞(2 / 3)

不為什麼,那是個很容易經過的城市。像你們這樣喜歡走在路上的人,一不小心就會在那兒停留一下,像宿命一樣。一定會是這樣。沒準從那裏穿過,回到中國去,也說不準——你們不是中國人嗎?

可以這麼說啊。但是……

有時候即使難以了解,也要試試,你說是不是?

五月隻是搖搖頭。

說到這裏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到碼頭。上了船,彙入船上的人群,也像茫茫人海一樣,那是五月在那次航程中最後一次看見這個中年人。

之所以有這樣深的印象,大概是因為他關於了解的那番話。那時候,船上很少有人跟五月說這樣似是而非的,聽上去似乎深奧的問題,大多不過是些關於美麗的恭維。什麼都是美麗的,容易快樂的,因為這是遊輪,大家顯而易見都是為了這樣的目的而來。

接下來,五月和小伍繼續跳舞,繼續接受掌聲,繼續歡笑,繼續看海平麵,繼續等待茫茫水平線上的大陸或者島嶼的出現,然後不過停留數小時再離開。小伍有時候表現得很不耐煩,看上去好像厭倦了那種生活的樣子,她的情緒也傳染到五月。在一個陰雲密布的下午,五月鄭重地再次考慮下船這件事,結果發現人生竟然毫無規劃。海水似乎也跟著天空的顏色變化,有點渾濁,氣溫降低,船上的遊泳池裏沒有一個人。出來度假,碰到這樣的天氣真是不幸。但是,自己呢,究竟要怎麼做呢?好比背著降落傘,閉著眼睛空降那樣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著陸了再說,然後,總是有一條路可以走吧。況且在船上好像總不能好好地戀愛一場,大家好像都抱著隻有今天沒有明天的態度,光是為了這個原因,也應該下船了吧。她想,自己的母親不知道要如何心花怒放了。

是的,是一九九八年了。

那短短的時間裏,小伍突然有了看報紙的習慣。

看什麼呢?五月問她。

她聳聳肩,攤開的報紙版麵常常是亞洲的消息,看上去好像並不太好,東南亞金融危機,香港的房地產不景氣,中國也在通貨膨脹。

怎麼突然對這個有興趣?

她自己仿佛也吃了一驚,說,我怎麼在看這些。

想回去了?

她好像很困惑一樣,不能籌措出一個答案,隻說,隨便看看。

五月則說,我倒是想回去了。

她若有所思,點點頭。

她們仿佛都是生性容易厭倦的人,那一刻,五月知道,兩個人都已經有點倦了。

要回家麼?五月多問一句。

她說,哪裏有機會,就去哪裏。

可不就是這樣,五月想。

彈琴,唱歌,跳舞,一九九七年的夏天已經過去。那樣的日子太美滿,連與人爭執的心思也沒有。五月有時想,倒想這樣過一輩子,隻是不會有這樣好的可能。

下一個夏天完全來臨之前,五月在雅典登岸,與小伍擁抱道別,她們彼此都不傷感,因為看上去不像會在接下來的日子想念對方,倆人急不可待地各奔前程了。五月在後麵橫跨歐陸的旅行中將小伍的地址弄丟了,不過,小伍也沒有與五月聯係。

但是,五月倒是沒有忘記小伍,第一是因為她懶洋洋的漠然後麵總像隱藏著一股說不清的狠勁;第二是因為……她美麗,也許並不傾國傾城,但是傾國的美麗究竟是怎樣的呢,誰也不知道;第三是小伍在船上的幾段有始無終的情事,他們都覺得她愛他們,但是到最後,她下船走了。她走了,就是不回頭的——五月想起她說過的話。

五月從希臘飛到羅馬,然後正式開始在歐洲沒有目的地遊走,住最便宜的青年旅舍,也不介意吃快餐。雖然是一個人旅行,其實也不寂寞,因為總是能碰見年齡相仿的同路人,可以一起走一段,五月甚至愛上了其中的幾個人,但是沒有一段愛情能改寫她的人生。五月甚至對自己有點失望——所有的火花最終都不能燒成熊熊烈火,這就是自己一生的寫照了嗎——二十幾歲的時候,總是擔心年華,以為青春快留不住了,人生也快要歸納定論了。

旅途總有幾件難忘的事。剛開始的時候,五月路過意大利中部的一個小城。文藝複興時期留下來的古城,還是生氣勃勃,周圍就是連綿的青山和葡萄園。五月碰見幾個英國來的少年,一起去喝酒,一看就像含著銀匙出生的少年們挑的是古城裏的五星飯店。大堂裏燭光搖曳著,華麗而無憂,就像回到了船上一樣。喝酒,吃火腿,然後音樂響起來,如流水一瀉而下,五月快樂著,腳在地上打著拍子,覺得生活再美滿不過。彈琴的是個中年意大利人,看上去閱曆豐富,又鎮定自如,不介意地表白著對自己音樂的陶醉,很投入。有的客人似乎與他相熟,時時有人拿著酒杯,倚著鋼琴跟他說話,他一麵彈琴,一麵微笑,略側著臉當聽眾,明明是一心二用,看上去卻說不出的真誠。沒有人與他說話的時候,他就自彈自唱。

有個男孩子對五月特別有好感,喝了點酒就握著她的手,她覺得自己仿佛也要愛上他了。中間音樂停了一段時間,休息,彈琴的意大利人在酒吧拿了杯酒,走到他們邊上的桌子與客人說話,有說有笑,不亦樂乎,他們也不見得認識,五月這樣想著,因為好奇,側過臉去看。意大利人也看見她,微笑致意,便走到他們這一桌來,問是否喜歡音樂。於是舉桌的人都說好啊,接著說起話來。五月問意大利琴師是不是當地人,於是理所當然說起他的生平。原本住的是另外一個古老的村莊,少年離家,彈琴為生,在倫敦、巴黎停留過,甚至去過香港、新加坡,然後在中東待了幾乎二十年,最後終於返故裏——他的故鄉離這裏不過幾裏地。

一直在彈琴?

是的。他回答。

一直在飯店彈琴?

是的。他回答。

五月覺得他有意思,但不好開口問他私事,隻好再問,一直住飯店,沒有家?

是的。他回答。

多說了幾遍是的,問答的人都變得笑意盈盈。

喂,那個,在中東,不怕不安全?五月喝口酒,手依舊被人握著,因為酒精的作用,言語也有點放肆。

這個啊,五星、六星的飯店,本來就像自成一國,與民間疾苦無關。也許聽上去不像話,但人最擅長的不過是夾縫裏求生存,奢侈地圈一塊樂土出來,假裝什麼也沒有在發生著。

看過戰爭?

是的。意大利人說。

年輕的小姐,意大利人直起身,似乎要結束談話了,他說,時間過得飛一樣快。接著問,想聽什麼歌,我樂意為你彈奏一曲。

五月覺得臉暖烘烘的,腦子裏麵轉了千百個念頭,但隻嗬嗬笑,卻不說出口,要聽哪一首。她身邊的男孩子笑著說,My Funny Valentine好不好?

意大利人頷首,嘴彎成一個大大的笑容。

My Funny Valentine/Sweet Comic Valentine/You Make Me Smile With My Heart/Your Lips Are Laughable……Don't Change A Hair For Me/Not If You Care For Me/Stay Little Valentine Stay/Each Day Is Valentine's Day

歌唱完的時候,五月飛了一個吻遙遙到鋼琴的那邊,意大利人含笑接住;那個男孩子則親了她的臉頰。空氣中淌著蜜。

第二天早上,五月醒來,天才亮了一點點。五月離開男孩子身邊,男孩子還沒醒。她走出飯店,直接往火車站去了。盡管惆悵,但是她未嚐不覺得有種瀟灑,而且早晨很美好。

她想,假使要流浪一輩子,也許自己不會介意,就像那個琴師一樣,少年離開,老大了再回家鄉,有很多自由,也不用太負責任……也許吧……但回家鄉要怎麼算呢……哪裏算家鄉……反正也不管了。

那一年,五月真的很快樂,那段旅程縱容了她的任性,充滿溫暖的愛意好像一直留了下來,讓她在後麵的路上分外勇敢。因為沒有什麼需要操心的,提得起,放得下——就像什麼也沒在發生著,世界很大,與她有關的常常是很小的一部分。

那樣快樂,但到後來,她還是回到人世中來了,因為按照世俗的標準,似乎有更寬廣的人生等著她去追求,也就是普遍意義上的所謂的事業吧,她未能免俗。五月結束漫長的畢業旅行,回到家。她的大部分朋友已經工作了一年,她與他們在紐約中城約見。工作一年大多積了些埋怨,但個個看上去還是摩拳擦掌的,讓她也動了心。與這城市車水馬龍的熱鬧闊別了一陣,看上去倒也親切。

幸好,經濟還沒有開始不景氣,履曆表發出去立刻有回音。五月托著頭想了好久,最後抵不住高薪的誘惑,進了投資銀行。他們似乎很缺人手,並不在乎資曆背景。決定以後,她自己也詫異,上班前一天睡不著,本來以為自己也許會散漫一輩子。

第二天,很新鮮有趣地蹬著高跟鞋上班去,從此進入資本市場的運作軌道。從底層開始做起,像螺絲釘一樣,簡直像水到渠成,身不由己地就開始了另一個階段的人生。

因為工作的關係,她開始看華爾街時報,那一年,一九九八,她看見有關香港的報道,說房地產在瘋狂地下跌。五月想起前一年在遊輪上自己擲地有聲說的話,有點隔世的感覺,她想,那時自己真是小孩子。

然後,六年就過去了。五月做的還是同一行,隻不過慢慢得到升遷的機會,冉冉往階梯的上端走。自己也驚訝怎麼這麼有長性,但是任何事做久了都不易脫身,如影相隨,變成了自己的一部分,撕也撕不下來。

第七年,她被公司派往香港。

為什麼找我?初聽到這個消息,五月幾乎彈跳起來,因為沒有任何準備。

不好麼?這幾年,你做得不錯,公司也想獎勵你。中國業務忙,派你過去,正是升遷的好機會,而且在那裏,發展空間更大。你不是中國人嗎?

五月吸口氣,說,我不過是出生在香港而已,再說,那時的香港……

那不是很好?上司順水推舟,說,這不是像回家一樣,先去的是香港,然後由你帶領,往中國內地開拓市場,不幾年就可以在北京、上海設立分部,多好。口氣很得意。又說,多少人想去,到最後,我還是想把這個機會給你。

五月考慮了幾天,一開始挖空心思想找出一個婉拒的理由,到後來,突然對新的地方產生興趣,覺得換一個環境不是壞事。

於是,她便到了香港,站定腳跟,方才覺得像做了一個夢,她沒有想到自己會到這個城市來。不,不是回家,她對這個城市沒有記憶,之前,她甚至連中國也沒有去過一趟;回來一看,原來是這樣子的啊——工作很忙,連表示驚訝都沒有時間,對於一切意料中和意料外的仿佛在瞬間就習慣了,而且有很多人搶著告訴她在這個城市應當怎樣找樂子。

五月到香港的第一個星期去了蘭桂坊,熱烘烘的夏天晚上,她有種撕心裂肺的寂寞,想索性找一個人跟他回家去,打發了一個長夜也罷了。滿街俊男美女在喝酒聊天,她也笑靨如花。第一個跟她聊天的男孩子穿了一件黑T恤,三個扣子都沒扣,脖子上掛了一串銀色的鏈子,告訴她前一天晚上在同一家酒吧裏看見了明星,但五月不認識香港的明星們;第二個跟她聊天的男孩是荷蘭人,身量頎長,看上去也算誠懇,他的祖母是歐洲的貴族,五月想,是怎麼聊到他祖母的呢,仿佛不過說了三句話而已;第三個男人年紀略大,替她叫了一杯酒,手很自然地搭在她肩上,後來順著她的背滑下來,五月轉身將酒杯放在吧台上,剛好讓他的手自然地垂下來。他們都很帥,但到了後來,她覺得有點無聊,燈紅酒綠的,熱鬧好像到了頂了,心裏有什麼東西膨脹著,快要脹破了。

五月到香港的第二個月去了一趟澳門,直奔大三巴的古董街,挑了一屋子的中式和東南亞風格的家具。家具都在中國廣東製造,可以直接運到香港。五月挑了一張大床,有四根柱子,很有殖民地風情,最好在亞熱帶夏天的熏風下掛上紗帳子,便仿佛是奢靡墮落而快活。付了錢,五月覺得相當痛快,有種熱辣辣的滿足。她的房子在半山,看得見維多利亞港,家具來了之後,她穿過一屋子的東方情調,覺得很趣怪,自己這個人仿佛也是借來的,一室幽幽的,仿佛滿腔的衷情和哀怨,她倒笑了,這是香港的外派人員間流行的事。

第四個月,五月第一次出差去北京,做一個民企上市的項目,那是個做網上遊戲的公司,要去美國納斯達克。她與客戶開會,公司有三個合夥人,年紀最大也不超過四十,看上去意氣風發。開完會出來,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五月乘電梯到寫字樓下麵的商場去,這商場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消費場所,時尚雜誌裏的頂尖名牌早已經爭先恐後設立了專賣店,歌舞升平一樣的熱鬧。

商場大堂裏,迎麵走來一個女郎,第一眼五月就覺得眼熟,然後擦肩而過,忍不住回頭,第二眼就覺得那是小伍,還不確定,但小伍看著她,過了幾秒鍾,說,是你,五月?語氣很高興——果然是她。

小伍手裏拎著大大小小的購物袋,印著大大的字母,無非是那些名字,不過小伍長得高,挺身長立,所以拎著一堆袋子,看上去也不累贅。她們倆嘻嘻笑著,也不急著說話,過得越久,五月越覺得小伍對她們的重逢真誠地高興著。

怎麼在這裏遇見。五月說。

小伍還未回答,後麵就有人招呼她,五月回頭,一麵聽見小伍介紹說,那是我先生。

走過來的人是剛才一起開會的年輕董事,公司的合夥人之一,所以五月一怔,然後笑著點頭招呼。小伍倒吃了一驚,說,原來都認識了。

他叫嚴朔。

五月站在客觀的立場看他們兩個,覺得是一對璧人。

嚴朔說,要不一起吃飯好了,小伍也說這樣好。五月則推辭,其他的兩個人便也不堅持,三個人於是道別。走了幾步路,五月回頭,正看見小伍也在回首,便又擺手說再見。不過是三個人的見麵,五月覺得好像經過了一場烈日下的嘉年華,四麵八方都是樂聲鼓聲,煞有介事,仿佛經曆了一個大場麵。

稍後,五月回想小伍出現了,一出戲才好像開演。五月突然覺得有一種帷幕緩緩拉開的感覺,驀然的陽光刺眼,幾乎張不開眼睛,好像充滿戲劇性,怎麼會這樣呢?五月想起多年前與小伍欣然分手的那個夏天,她們不是應該從此互不相幹,各走各的路嗎?再說,小伍不是說不再回來嗎?可見,一切是不一樣了。回來,大概也是一種往前走的方式吧,反正是不可能回到原地的。

好像這幾年的生活,都是為了跟小伍再相遇似的——五月有點悻悻地想,要不然,這樣勤勤懇懇工作,無非換到一個來中國的機會。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樣帶著宿命性的想法,不過是偶然遇見一個朋友而已,這樣的感覺似乎太過分。不知不覺,這樣左思右想,待發覺,已經想得太多。

小伍好像在北京已經住了頗長一段時間,她對五月說,周末不要回香港,我帶你去玩!

以前小伍的待人接物似乎沒有這樣的熱情。不過,她倒不管五月是第一次來北京,帶五月去的全不是故宮、長城、北海、香山這些旅遊勝地,倒是一些看上去是她自己經常流連的消費場所。不知道這是因為小伍一貫的不太替人著想的漠然脾氣,還是真的喜歡這些地方。不過,那些地方倒是真的美麗,充滿所謂的時代感,大多有很強烈的設計風格,有時夾雜一些東方元素,或者有中國式銳不可當的前衛,或者充滿歐陸情調,即使裝修樸素,也是刻意而為,用年輕人的口氣形容就是很酷。五月跟隨小伍,吃飯、喝茶、看畫廊,一麵喝咖啡,再吃飯,一麵喝酒……整天離不開吃吃喝喝,過了兩日,五月恍然回到了若幹年前在遊輪上度過的那段日子——那時候真是年輕,五月禁不住想。

那時候,我們真年輕。結果這話是小伍說了出來,她喝了些紅酒,兩頰恰到好處的有點緋紅,眼神卻相當淡定且深邃,看上去好像剛好可以沉澱無窮無盡的欲望,不過有種特別的動人之處。

五月仔細看了她一眼,覺得這樣的神情有點眼熟,好像那年在遊輪上,小伍就是這樣的。五月不覺一怔,猛然想到這些年流逝的歲月,突然無名地有點感慨——這些年在工作上雖然順利,但也不見得時時是陽春三月,和風旭日——即便不是委屈,與少年時的隨心所欲也是不能比的。她想小伍是這樣不相幹的一個人,何以惹得自己這樣瞻前顧後起來,或者是因為那年的任性真的是自己曆史上劃時代的一頁,令自己戀戀不舍,不過都過去了,跟所有其他曾經令人遺憾的事情一樣。

既然是過去的事,傷感不過一瞬。五月自嘲在忙碌的工蜂一般的生活中,自己已經失卻了傷春悲秋的權利。

小伍正托腮沉思,燈光下,每一枚指甲都一絲不苟,那淺貝殼紅不是指甲的本色,但是幾可亂真,花這麼多工夫等於沒有塗色一樣。

五月問,明天做什麼?

第二天是周一,正常的工作日。

小伍說,去香港。

五月一怔,問,要辦事?

倒沒什麼事。小伍這樣說,微笑中有點不好意思。但微笑持續得久了,讓人疑心這不好意思不是替她自己而發,而是對她提出類似疑問的人。

漸漸的,五月便也笑了,想到再遇小伍時她手中大小的購物袋。原該如此,這就是小伍的生活了。她的心靜下來,有個聲音問她自己,可有一點羨慕小伍?

我過幾天也回去了,你待幾天?她問。

小伍笑眯眯看住她,像要看到她靈魂深處去,然後,說,我在那邊等你吧。

五月點頭答應,但是心中突然覺得疑惑,這次,小伍的態度似乎過分隆重,那些神情、那些笑容都過分全力以赴,遠遠超過她們過去的交情。

也許,她們隻是都寂寞了。

五月望著桌子對麵端坐的小伍。燈光下的小伍看上去像個精致靈活的小瓷人,長袖善舞卻無用武之地,注意力也總是不夠集中。小伍突然說,在這裏周圍都是廣袤的大陸,這樣腳踏實地卻不能叫我習慣。還是去一個四周看得到海的地方吧……隨便逛逛。然後她吃吃笑著說,我喜歡漂浮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