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誌鵬的家住在新發街北巷向東拐盡處的第三戶人家。兩扇塗著黑漆、斑駁生鏽的鐵大門在沒有人進出的時候便是關著的。園子四周被鄰居家們的圍牆和房屋擋得嚴嚴實實,猶其是東南麵的那座二層小樓,更是將早晨裏的第一縷陽光截斷,使這個院落處於它的陰影之中。
小巷繼續往北連接著的是一條羊腸小路,一直通到天拜山上。羊腸路東邊緊鄰著一道雨水衝出的紅土溝。紅土溝再往東麵是淩家的牆北鄰居劉家。羊腸路西麵是一片坡田。因為很久沒有下雨,天氣太旱,苞米葉子顏色發白,卷成了一個卷。土豆秧子全趴在了地上,像窮困潦倒的乞丐。地頭的灰菜、蒼耳、稗草也長得賴賴嘰嘰沒有精神。劉家的後麵也是一片坡田,但在坡田中有一個大土坑,那是生產隊大集體時的取土坑。凸凹不平的坑底被分解的支離破碎,東一鋤頭西一鎬頭的斜斜叉叉地背出許多田壟,土坑裏已沒有什麼好土壤,黃土混著風化砂。坑的南麵高高的土塄子是淩誌鵬小時候與夥伴們用手掏挖洞玩的地方。山上極少有樹,隻有在泥溝地腳旁有幾棵被削了正枝,永遠也長不大的野生榆樹苗。
新發街北巷南端臨街的巷口,成了周圍小區居民的垃圾場,他們將煤灰汙水毫不吝嗇地傾泄在這條巷口。夏天在垃圾堆與垃圾堆挨著的的磚牆上黑壓壓地落了一層蒼蠅,有行人路過,“嗚——”的一下子飛起來亂竄,直打人臉;冬天垃圾與汙水混合起來就會積成一座大冰包,淩誌鵬每當冬天騎車出去的時候,淩母都會對他說:“到胡同裏下車推著慢點走,有冰,容易摔著。”可當春季開化時,這條巷子便會變成一片泥澤,涓涓細流把個巷道泡得像稀爛的衛生紙,一塌糊塗,人們隻好在巷子裏扔上幾塊磚頭,掂著腳走路。
淩誌鵬的祖藉在山東省嘉祥縣,早些年的時候,淩祖在文革時被扣上地主的帽子,十幾歲的淩父隨著姐夫姐姐跑關東來到內蒙古。在這裏長大的淩父娶了淩母。淩母是當地一滿族人家的姑娘。淩母愛唱,嗓門也透亮,像什麼紅燈記、智取威虎山等等八個樣板戲被她唱了個遍,張嘴就來,常常讓人誤以為是收音機裏的喇叭聲。鄰家的老大娘就背著孫子來問道:“我來聽聽小喇叭的歌聲。”但由於早些時候的長期營養不良,淩母的頭發顯得幹燥鏽色。而且還老鬧眼病,看不清東西。
淩父在原本是嶽父家的後園子的地方蓋起一間簡陋的油氈紙土坯房。在園子裏,會種一些豆角、茄子、西紅柿等蔬菜。早春的時候,會在園子裏向陽背風的地方翻一小塊地畦,四周壘上兩層磚,澆透水,灑一些小白菜、生菜的種子,然後扣上薄塑料膜,周圍再用園土蓋嚴,這樣很早就能吃上蘸醬菜了。
淩父幫人做一些瓦工的泥水活,工頭在完工後卷錢跑了,這樣就使家裏的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的。淩母身體不好,生下淩誌鵬的哥哥淩誌雲的時候,奶水一點也沒有,五個月大的孩子餓的哇哇直哭,可是家裏一分錢也沒有了,用什麼去買奶粉呢?大姨姐回娘家串門,得知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塊錢來交給妹夫,淩父就用這一塊錢買了一袋麥乳精,以為這東西便宜,量多,可以夠孩子多吃幾頓,可是用水沏開之後淩誌雲哭鬧著抗爭吃下這難吃的東西。
東鄰老韓家少了一捆柴禾,西鄰李家的胖老娘們四處偵察一番,然後像個看家狗似的仰起了鼻子:“那還用問,一定是淩家偷的,你看這柴禾印就是朝他家園子裏劃去的嘛。”
淩母眯縫著眼睛出來看,那一片蚯蚓似的劃痕果然從自己家的房屋後麵耮過去。
韓家大姐冷冷地說:“沒想到蕭家老三眼睛病了,手卻好使的很。”
後來聽到消息的唐家媳婦,忙過來解釋道:“韓大姐,那捆柴是我拿去的。昨天下雨,我家的柴都被淋濕了,我想向你家借一捆幹柴,可你剛才又不在家,我便先抱了一捆。”
因為窮,淩家被親戚們所看不起,大家嘲弄淩父是地主出身。大年初三回娘家串門,酒喝半酣,好和稀泥的二連襟餘世友當著所有親戚們的麵,嘴裏舞舞玄玄地不幹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