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鴇母便如何?院子是我開的,我愛讓誰進誰才能進。老娘不歡迎你們這些惡客,尤其是你這女真蠻子,老娘看著就生氣。還不快滾!難道要老娘報官麼?”
“你可想清楚了,與我作對可沒有什麼好下場。你打開門做生意無非求財。常言道和氣生財,此事你阻止不了,你看我手下出手沒輕沒重,你夫妻都受了不少傷。
你說個數,我加倍給你,權當是湯藥錢。然後你請月娘出來,或者你讓開,我自去登門拜訪可好?就這樣,咱們各取所需,又不傷了和氣,豈不兩全其美?
你夫妻為了保住王妃也都挨了打了,此事你們無能為力,這裏所有人都是見證。荊王便是事後追究,也怪不到你們,是不是?
反正今日不論你讓不讓,這月娘我也是見定了。撒潑裝瘋對我沒用,聰明的就快快讓開,莫要枉自送了性命。”
李善慶語氣平靜,耐著性子勸說,確是不欲多傷人命。但話到最後也明確表明了決心,正是所謂先禮後兵。
王四媽也知道這層意思,不禁又懼又怒。雖強自壓抑,衣角仍微微顫抖。然而她執拗的就是不肯退讓半步,慘然一笑道:
“我王四姑生來便是個下賤女人,年輕時倚門賣笑,生張熟魏。現今老了,又做了這等缺德營生,吃的穿的都是女兒們的皮肉錢,早就沒想過能有什麼好下場。
可我這輩子,從沒做過逼良為娼的事。我的女兒有願意從良的,隻要確實覓得良人,雖也照著規矩要了身價銀,可從沒坐地起價留難過。
月娘是我女兒,是我一手養大,與親生無異。她自幼孤苦,好容易有了好歸宿,怎能容你們一手破壞?!
我王四姑這輩子賣肉賣笑,早該下十八層地獄,可我的良心是不賣的!”
看著王四媽決絕的神情,李善慶知道她心意已決,勸說不得。不由得長歎一聲,“無奈的”搖了搖頭,衝早已按捺多時的楊小校等人揮了揮手。
楊小校當即帶人衝了上去,一麵對王四媽拳打腳踢,一麵想將她拉開。
誰知王四媽極其執拗,老而彌堅。雖被打得口鼻不住流出鮮血,仍偏偏不肯讓開,即便被打翻在地,也依然橫在路中,阻住進院的道路。
楊小校如今有了“出國”的退路,暗自惱怒自己方才被王四媽唬住。見她死不讓路,頓時便下了狠手,將她打得咳血不止。
王四媽先前害怕得緊,此刻挨了打,心裏卻反而沒那麼怕了。拳腳一停,她立即強撐起身,嘿嘿笑了起來,虛弱的罵道:
“老娘做這皮肉生意,下輩子定是做牛做馬,作豬做狗的命。可那也是華夏的豬狗牛馬,比你們這些番鬼漢奸強了萬倍!
你們有種就殺了老娘!荊王爺,他定會為我報仇的!”
看著王四媽披頭散發,滿臉血汙的樣子。門廳中包括錦娘在內的幾個姑娘、丫鬟都不禁捂住了嘴,膽小的已經哭了出來。
一旁的幾名保兒想要救人,卻哪裏搶的過來?他們也知道打人的這些都是官差,哪敢動粗?隻是頂著拳腳往前衝,三下兩下也都被打倒在地。
原本在地上翻滾掙紮的王六見妻子倒地,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掙紮著爬到門邊,擋在王四媽身前。他的身子依舊佝僂,但臉上再也沒了諂媚的笑容。他無力說話,隻是拚命撐起身,仇恨的瞪視著眼前的李善慶等人,風箱般呼呼喘著氣。
“還不快將他們拉開?”
李善慶踏前半步,皺眉看著地上的夫妻倆,嫌惡道。
楊小校等人頓時一擁而上,拉手拉腳,將王四媽夫婦抬到牆角。
夫妻兩人拚命掙紮,不住撕扯抓撓,然而傷後虛弱,哪裏抓得到人,不過是惹得更多拳腳罷了。
一眾差人將夫妻倆往牆角一扔,轉身便走,卻聽身後傳來淒厲的哭喊聲:
“六哥!六哥!相公!你醒醒!你,你怎麼了?你們這些天殺的,你們打死我相公,老娘跟你們拚了!”
原來王六本就是積年的癆病,身子早就虛了,雖一直將養著,卻哪能痊愈?
先前吃了楊小校當胸一腳,王六當場便咳了血。後麵又拚命擋在王四媽身前,替她擋了不少拳腳,再被重重扔到牆角,終於油盡燈枯,隻剩出氣沒有入氣了,便連臉色都變得青紫。
王四媽狀若瘋狂,雖依舊站不起身,仍手足並用,連滾帶爬的往一行人追去。
“嘭!”
楊小校聽得聲響,轉身便是一腳,將王四媽踢得如同布偶般飛起,在空中翻了個圈,重又跌回了牆角。
“瘋婆子!少跟爺們混賴!
你家那癆病鬼本就隻剩半條命,隨時就會自己倒斃的。
再說若非你不識時務,偏要擋住大人的去路,那癆病鬼怎麼會死?還不都是被你牽累?”
看見原先的“朋友”慘死,朱老八不但沒有絲毫兔死狐悲之意,反而衝著王四媽罵道。
王四媽一跤正好摔在王六身上,看著丈夫的慘狀,悲從中來,不由得抱住屍身痛哭。
李善慶看得煩躁,再不想呆在這死了人的廳裏,舉步便向院內行去。
“咦!這裏怎地這般熱鬧?”
便在此時,從院門中忽然走出一個青衣少年。
這少年十四五歲年紀,滿臉油滑,小眼睛滴溜溜亂轉,看起來極為機靈。少年臉上最顯眼的特征,卻是裂成兩半的上嘴唇。也就是人們通常說的兔唇。
兔唇少年淡淡掃了眼牆角王六的屍身和正伏屍痛哭的王四媽,臉上絲毫不見害怕之色,徑自點頭哈腰的走進來,向走在前頭的李善慶笑道:
“貴客可是要找月娘?小的知道在哪。我帶你們去啊!隻需一吊賞錢即可。”
“小龜!你敢!”
伏在王六屍體上的王四媽原本哭得失了聲,趺坐於地整個人都有些癡傻了。聽了少年的話,卻突然回過魂兒來,雙目圓瞪,厲聲罵道。
原來這少年卻是王四媽的養子,名喚王小龜。
王四媽夫妻不能生養,一直想抱養個兒子。恰巧那年冬天,有人在附近汴河邊的雪地裏發現一個繈褓。因那嬰兒是個兔唇,根本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