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紛紛改口叫你牛逼哥,說你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瞬間從優等生化身殺一儆百對象。你被停課一周,回家專心寫檢討。
消息傳到我耳裏時,我抓起一張試卷便朝辦公室迂回前進,年級主任辦公室的門沒有關緊,我從縫隙裏看到你媽媽正神情激動地纏著主任,你在一旁低著頭,直到上課鈴響我匆匆離開,都沒有抬。
你打來電話的那晚有點詭異。我結束晚自修,剛到家座機便鈴聲大作起來,我“喂”聲未落,你已經匆匆留下一句“明晚放學別急著走,在校門口等下我”掛了電話,連自己是誰都不說。
熬完了心不在焉的早晚自習和八節課,我迅速到達校門口,開始來回踱步,被路燈點亮的校門口,與你相似的背影一次又一次地點擊我的心髒,希望失望交替光臨,身邊的人流從稀少到密集再到稀少甚至零星,我同無數張熟臉打了招呼,唯獨不見你。
一眼望去,回家的路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那是一條漆黑而寂靜的路,若不是放學潮人多熱鬧,我並不敢獨自行走。
又是一個身高與你相似的人走過,加速的心跳迅速平複,擔心你之餘,我忍不住自罵了聲“傻”。
夜路又靜了一截,我正在糾結怎麼回家時,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是你室友,你寢室唯一擁有手機的人,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你常借手機在熄燈後給我發短信。
“你怎麼出來了?”我問。
他解釋完“拉肚子回家休息一晚上”,反問起我怎麼還不回家。我說這就回去,他便順口說人少了不安全,我送你一程。
謝過後,我與他並肩上路,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開來。
“你們倆那天晚上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啊。”
“還以為你們終於和好了呢。”
我自然是要否認,我們能像普通同學一樣交流就不錯了,可話到嘴邊,隻化作了一聲長長的“哎”。
走到拐角處,轉身間校門口又有人影映入眼簾,麵朝我的方向紋絲不動。轉身時我無意碰到了你室友,他問我怎麼了,我擺擺手,答,“沒事”,調轉回頭。
我已經受夠了那些折磨人的像你的身影。
檢討思過起效了,返校之後,你獲得了空前的思想覺悟。你不來找我了,文理科班原本就距離遙遠難以偶遇,你就這樣銷聲匿跡了。
我在食堂排隊買麵時聽見了你的名字,是從兩個坐在不遠處吃黃豆麵的男生口中傳來的,我自導自演了一段“突然更想吃蒸餃”的默劇,表情糾結地看看麵條看看蒸餃,毅然決然轉身離隊。
可當我走到能夠清晰收聽他們談話的關鍵地段時,一人忽然拍了拍另一個,兩人一起看我一眼,閉上了嘴巴。
我想,正是因為這樣,你又交女朋友的事,我知道得比誰都晚。
聽說是你同班的女生,一想到可能就是幾個月前,讓你講題講得喜笑顏開的那個,我就恨不得再潛入十五班一次,撕爛你所有的作業本。
你欠我一個解釋。
高三一到就是總複習,前兩年的課本、題集摞在桌麵原本已具有相當高度的書堆上,活像一麵堅實的紙城牆。習題課總能傳出正中抽書造成牆麵坍塌的轟隆聲,同學們笑了兩天,便習以為常,不再側目了。
天氣冷了又熱,教室氣氛每麻木一截,班主任就會欣慰地表揚“大家越來越進入狀態了”,我偶爾還能看到你,要麼和那幫曾經攔過我的男生一起,要麼身邊跟著一個小個子女生。你頭發長了,衣服還是那幾件。
我大搖大擺大聲喧嘩著從你麵前走過,看都懶得看你一眼,更不要說詢問解釋。
並且,我知道不久後我會氣都懶得生,你也會因此成為一個貨真價實的路人甲。
不知道到那個時候,我還會不會時常想起我們最後的照麵。
還是在食堂,人滿為患,我排隊買黃豆麵,忽然看到你拎著五六隻碗,從隊伍最前方歪歪扭扭地擠身而來。
我以為招呼過後你就會走,可你竟停了步與我聊起來。
“那天看到‘老鱉’送你回家,怎麼沒下文了?他人挺好的。”
“嗯,是挺好的。”
你笑了笑,搖搖手裏的碗,說完“我走了啊,麵要幹了”便繼續開路。沒兩步你又忽然回頭,我的視線來不及收回,正著急如何轉移目光才自然時,你竟非常王八蛋地開口問我,“怎麼了?”
“哦,沒什麼,你頭發上好像有東西。”我已經想好,你若問我為什麼臉紅,我就回答人多空氣不流通悶的。
可你沒有問,你抬起眉毛看看自己的劉海,擠眉弄眼地又笑了,“頭皮屑吧。”
我想擠眼回你“惡不惡心”,可又無法及時從你這個以前常用來逗弄我的表情中回過神,情急之下,我指指你的麵,“你這又不怕麵幹了。”
你終於揮揮手走了。
我不知道,等到你變成貨真價實路人甲的那天,我還會不會這麼憎恨你讀不懂我心裏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