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須回一趟涼山,迫在眉睫。
那是一個身上帶著陰氣的人,臉色慘白,像是從殮屍房逃出來的活死人。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扔給我一件東西,然後走了。他裹著一件黑色的袍子,用連衣帽蓋住了整個頭部。
我望著他的背影,直到在人群中穿梭不見。他的步伐輕盈得讓人發寒,就像是一縷飄蕩在空氣中的魂魄。
“五龍斃,二代出。”
我琢磨著他急匆匆丟下的六個字,不知所謂,但他留下的這件東西,我卻認得。這也是我為什麼要迫切趕回涼山的原因。
來不及多想,立即出發,就算沒遇上這件怪事,我也打算回一趟涼山的,因為店裏南紅快斷貨了。拿定主意後,打電話通知合夥人吳桐,直奔車站。
“我的天姥爺勒,你倒是慢著點,咱這細皮嫩肉的拆二代,可趕不上你這山裏長大的泥腿子。”吳桐嘴裏喘著粗氣,一臉欠揍地埋怨道。
“少在老子麵前矯情,你丫當年在城鄉結合部穿開襠褲那會兒,絕對沒少偷桃抱李被狗攆,如今走這麼點路就哭爹喊娘了?”我回頭望著吳桐,氣不打一處來,心裏藏著事,急於搞清楚,可偏偏帶了個矯情胚。
光是趕這幾裏山路,就花了三個多小時,並且這貨還一直碎碎念個不停,看起來虎背熊腰挺唬人,結果一身健子肌全是擺設。吳桐,人如其名,身材高大,麵相忠厚,臂膀粗壯,可惜毀在肚腩肥碩,看上去就像個猥瑣大叔。八年前我如願以償地考上大學,走出大涼山,第一次見吳桐是在學生宿舍。
有人的地方,就有圈子,一間八個人的學生宿舍,至少會有兩個圈子。我作為山民的覺悟,自然低調怕事,單從穿衣飲食來說,就不大被人看得起。而吳桐,當年活脫脫一個鄉村非主流,標配洗吹剪的造型,多數人也不願與之為伍。自然而然,非主流和鄉巴佬打成了堆,頗有點惺惺相惜的意味。用吳桐的話來說,他當年是出於對弱勢群體的關愛照顧才與我為伍,而我絕對是見他忠實可靠有心巴結。
忠實可靠!我望著吳桐,望著他越加方正的臉龐,嘴角勾勒出些許幅度。我再也找不到他當年那份憨態,歲月留給他的隻有一臉賤相。
大學生涯並不如我想象那般,畢業後順利步入某個專業領域大展宏圖,而是在錯綜複雜的社會關係網裏逐漸淪為無業遊民,最終不得不下海經商,以倒騰寶石文玩為生。在這之間,我從一個靦腆的鄉巴佬,變成了習慣罵腔交談的憤怒青年。而原來做夢都想走出去的大涼山,卻依然養育著我,因為這裏盛產南紅,一種色彩鮮豔質地細膩的瑪瑙玉。
山風吹得樹葉嘩嘩作響,一道黑色殘影從遠處灌木叢閃過,而後矗立在一塊大石頭上巋然不動。他身穿藍邊青衣,披黑底長袍,脖子上掛著一串亂七八糟的東西,像是動物的骨頭。額前垂下一綹長發,頭頂黑帽邊緣翹著根“辮子”。再仔細看他的臉,膚色黝黑皺紋密布,頗有幾分凶相。
“我說羅天,這大涼山的民風不會真像你說的那麼彪悍吧?”吳桐輕聲問道,似乎生怕驚動了岩石上的人影。
看他戰戰兢兢的樣子,我竟忍不住想笑。話說回來,任誰碰上這一茬都得被驚著。本就幽深寂靜的山林,突然跳出來一個人,身穿奇裝異服,攔住去路,這是要殺人越貨嗎?偏偏他就隻是杵在哪兒,不說話,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咱們很有可能被盯上了!”我有心想看吳桐笑話,語氣稍顯凝重。來之前我就跟吳桐講過,大涼山這兩年風氣不太好,某些人遊手好閑吃慣了救濟,錢花光了就幹些攔路劫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