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這回好啦,以後我就到客廳睡,要早想到這點,小聰也不用遭這些罪了。他撫著孫子額上的痱子,心一絲絲抽著疼。睡在客廳好,兒子兒媳八點半上班,不拖到八點十分是不分起床的。而老張年紀大睡得少,六點多天稍有一點亮,就定要爬起身。以前是淘米煮了早飯後,跟老伴到公園逛一圈,再到市場買點菜買點肉。孫子住過來後,老伴陪著孫子,老張就自己煮飯,自己逛公園自己上市場,也不亦樂乎。

整個夏天,老張每晚就是抱了枕頭到睡在客廳。入秋後,一天天涼起來,老張幾次要搬回房裏,可孫子小腿胡亂踢著,說他要睡大床。老張隻好刮著孫子的鼻子,說孫子是領導,他的話得聽,依然在客廳裏睡。

中秋那天,女兒和女婿又來了,這一次,他們回去的時候,把孩子帶回去,說親家的身體健康如常,想孫子想得厲害,仍接回家去住。老張和老伴跑進跑出地給孫子收拾東西,衣服,零食,玩具……老張收拾著就聽見老伴在歎氣,這一歎,老張的心也猛地往下沉。加上吃午飯時,孫子突然嘟著小嘴,說不回去不回去,就要住這兒。老張的一口飯就哽在喉嚨裏,老伴的眼睛刷地就紅了,她站起來說這湯淡了,我去拿點鹽。轉過身子的時候很快地揩了一下眼皮。女兒和女婿低下頭,拿話哄著孩子也哄著老兩口,小聰聽話,爸爸媽媽帶你玩去,我們有空了就帶小聰過來,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下午孫子走了,老張和老伴立即轉身鎖了門,到一個老朋友家去聊天。家裏這幾個月來都習慣了孫子在時的淩亂,一時變得整齊而幹淨,兩人都覺得怪怪的。

晚上,老張習慣性地抱了放在客廳一角的席子和薄被——因為在客廳睡的時間長,老伴幹脆在客廳弄了個角落,專門放老張的鋪蓋,免得老張每天晚上搬進搬出太麻煩——在沙發上鋪著的時候,老伴刷了牙從洗水間出來時,說,小聰都走了,還睡客廳麼?真是老糊塗了。

老張一驚,是哪,小聰走了,自己照理又能回到那張老床去。再說,天也涼了,這幾天睡客廳也覺出涼意了。他開始收拾起鋪好的席子。也不知怎麼的,收著收著,老張心裏有種怪怪的感覺,竟像是在莫名地發熱發跳。他把席子掀到一邊,坐下來,拍拍自己的額頭,真是老糊塗了麼。坐了一會,把席子卷好。正抱起席子,兒子從房間出來了,大概要拿一點什麼東西,看見老張抱著席子,隨口問了一句,爸,睡啦。

老張啊啊唔唔地應著,彎下身子,鬼使神差般把席子放下,像模像樣地重新鋪起來。見兒子走進廚房,又立即慌著手腳把席子重新卷起,手竟在微微發抖!

老張抱著被子和枕頭急急向房間走去時,兒子從廚房出來了,手裏拿著兩個洗好的蘋果。看著抱了被子站在房門的老張,很奇怪地盯著他,爸,怎麼了,今晚這麼晚還把席子收起來?你可不曾這麼晚睡的。

老張的臉竟熱焦焦地紅起來,他支吾著,喝了點茶哪……說著,抱著被子又走回客廳的沙發來,掩飾著展開被子。

兒子看看老張,說,爸,今晚不鋪席子啦?

老張這才發現,席子剛才已卷好重新放到角落裏去了。他站起身子,尷尬地搓著手。

兒子察覺了什麼,鬼鬼地一笑,拿著蘋果一晃一晃地回房間了。留下發著呆的老張。

老張莫名其妙地望望兒子,再看看自己的房間門,撓著後腦勺,這是怎麼了,怎麼了?我睡了幾十年的老床睡不得了,那房間也進不得了。

他賭氣般地抱起被子,大步往自己房間走去,但到房間門口時,腳卻又猶豫起來,心咚咚地打著鼓,是不是到客廳睡合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