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裏隻有這個小花園可以讓她們玩,而這時素希雅總是願意給小瑪妮雅講些故事聽。包括斯可羅多夫斯基先生和夫人在內,沒有人能像素希雅說故事說得那樣好,她的想象力能給每一個軼事或神話加上非凡的效果,像是音樂名手奏出來的奇巧變調,她也常寫一些短的喜劇,熱烈地表演給她的驚奇無限的弟弟妹妹。素希雅的創作天才和藝術天才征服了瑪妮雅,她聽著那些虛幻的冒險故事的時候,總是時而大笑,時而顫抖。故事中紛繁的頭緒,是5歲的孩子不容易理解清楚的,但她卻能記住。
小瑪妮雅的記憶力是如此的驚人,可是為什麼斯可羅多夫斯基夫婦卻不願讓她念書?為什麼不行?這個問題始終藏在小瑪尼雅心裏,她不肯去向溫柔而美麗的母親問個究竟,隻管讓自己那固執的小腦袋去苦思冥想。原來,她的父母都是很謹慎的老師,他們總擔心他們的小女兒智力發育過早,或過早地接觸那可怕的社會,所以才不願讓她過早地去讀書。
從花園裏向住處走,途經學校時,比較大的素希雅高聲講著那個自己編的故事,但是到了學校右翼的房子跟前,素希雅便停止了說話,她領著小瑪妮雅突然安靜地從這所房子的窗戶下走過。這些窗戶都是用同樣的硬花邊窗簾遮著的。
裏麵住的是斯可羅多夫斯基一家最恨而又最怕的人——依凡諾夫先生,他是這個學校的校長,在學校範圍之內,他是代表沙皇政府的。
在1872年做一個波蘭籍的“俄國臣民”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波蘭人曾起來反抗過俄國人,但都被大批地監禁或放逐,他們的財產被沒收。在1863年曾有一批起義的人用鋤頭、鐮刀、木棍去抵抗沙皇軍隊的馬槍,18個月的決死戰,結果是波蘭起義首領們的屍體被掛在華沙的城牆上。這使波蘭人認識到目前波蘭還不具備以武力爭取自由的機會,他們必須等待時機。在波蘭的每一個公立中學校裏,征服者與被征服者,受迫害的教師與做偵探的校長——斯可羅多夫斯基與依凡諾夫,表麵上彼此虛偽地客氣著,心裏都暗藏著極深的敵意。在諾佛立普基路的依凡諾夫,更是格外可惡。他對於被強迫用俄語教授本國兒童的屬下毫不憐憫,對他們時而用甜蜜的恭維,時而用粗野的斥責。這個俄國的督學被小瑪妮雅她們稱為“妖魔”,小瑪妮雅知道,對這種人得小心提防,保持沉默,免得被抓起來。所以每次小瑪妮雅和姐姐們散步回來都要很小心地走過“妖魔”的窗下。
小瑪妮雅的父親上完一天的課回到家裏便和夫人談著白天所發生的事情,而斯可羅多夫斯基夫人總是一邊仔細地聽著,一邊拿著錐子和切皮刀為孩子們做小靴子。父母的談話早已使小瑪妮雅厭煩了,“依凡諾夫……警察……沙皇……放逐……密謀……西伯利亞……”瑪妮雅一到這個世界來,就每天聽見這些名詞,她模糊地覺得它們有一種可怕的意義,而本能地躲開它們,把了解它們的時期延緩。
小瑪妮雅的父母談一會兒話後便要到書房再坐一會兒。這個書房要算是這座房子裏最寬敞、最舒適的一個房間了。瑪妮雅認為隻有這間房子最有趣,那張法國式大寫字台,那些覆著結實的紅絲絨的複辟時期式樣的扶手椅,使她肅然起敬。這些家具都是多麼清潔光亮啊!等瑪妮雅長大到能上學的時候,她也可以在那有無數個抽屜的大寫字台上有一個位子了。斯可羅多夫斯基家的孩子都聚在那裏做功課。屋子盡頭的牆上,有一張莊嚴的主教畫像,這是名畫家提香的作品,而且還鑲著重的金色相框,可是瑪妮雅並不特別注意它。她讚賞的是寫字台上那個翠綠的孔雀石擺鍾,它中間鼓起而且閃閃發亮,她愛聽它發出的響亮的滴嗒聲。那兒還有一個古董架子,上麵有一個飾有路易十八頭像的藍色塞夫勒磁杯,人們上千次地告誡過小瑪妮雅不要碰它,因此她很怕它。小瑪妮雅便躲開了這個架子,在她最喜歡的那些寶貝前麵停下來:
一個是掛在牆上的精確的氣壓表,鍍金針在白色的文字板上閃著亮光,到一定的日子,教授就在他那些孩子麵前調整它,把它擦幹淨;
再就是一個有好幾層的玻璃匣,裏麵裝滿了奇妙的儀器,有幾個玻璃管、小天平、礦物標本,甚至還有一個金葉檢電器……以前斯可羅多夫斯基先生在教課的時候,常把這些東西帶到課堂去,但是自從政府命令減少教科學的鍾點之後,這個匣子就永遠關著了。
小瑪妮雅想象不到這些極有趣味的小東西是做什麼用的。有一天她正踮起腳站著,極快樂地看著它們,向父親問起這個小匣子,她父親便簡單地告訴她它們的名字:“物——理——儀——器。”
啊!多麼有趣的名字!
小瑪妮雅又重複著這個名字:“物——理——儀——器。”她不能忘記,她從來不會忘記任何東西。這時她已深深地愛上了它們,但是小瑪妮雅怎麼也想不到在以後的日子裏她會和它們會結下不解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