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姱用筷子扒拉扒拉羊肉塊,對姑母身邊執事左蘭的心思了然於胸。除了自家前程,左蘭應該還擔心今天掌勺的廚娘,今天當值的首席廚娘是左蘭青梅竹馬的姨表姐,據說兩人關係從小到大就極其親密——貴族世家就是這樣,主人們源遠流長,家奴仆婦也跟著一代又一代傳,關係網複雜。
帝國長公主的氣本來就沒消盡,這會子臉色更差了。
隆慮侯夫人蓄勢以待;陳二公子雖然覺得左執事比較無辜,但顧忌愛妻,自然袖手旁觀。阿嬌忙著照顧受了驚嚇的寵物兔子,根本沒注意這邊發生了什麼事。
“夫君?”劉姱王主輕輕喚丈夫。
堂邑侯太子陳須一臉的迷茫:“宜修,何事?”
‘唉,男人就是粗心。’劉姱無奈不已。
左蘭小時曾當過陳須的書童,後來因天分不高無法晉升為伴讀,就去做了庶務。但有這段經曆在,左蘭天然就是陳長公子的人——不管陳須如何想,別人就是這麼認為的——此情此景之下,如果完全置之不理,陳須必定會遭到‘不恤下情’的非議,從而大使人心。
‘算了,就直接我出麵吧!’
暗歎口氣,王主姱轉向小姑子阿嬌,問道:“嬌嬌,汝以為今之羊羹何如?”
十多條視線齊刷刷射向阿嬌翁主。
“羊羹?”嬌嬌翁主將注意力從寵物兔身上挪開,莫名其妙看著長嫂和其他人。
在姱表姐的示意下舉筷,
夾起塊羊肉,
放到碗裏的食匕上,
再用食匕優雅地送入口中,
慢條斯理嚼了,咽下,館陶翁主阿嬌全無半點勉強和不悅地給出評價:“可!”
聽得此話,左蘭長長舒口氣。
後知後覺的陳須與妻子劉姱互相對視,心照不宣地笑了。
館陶長公主家的阿嬌翁主是長安城公認的精於美食,被東西兩宮從小慣出來的挑嘴難伺候。任何食物,隻要稍有不對,絕不入口的。
皇宮中甚至拿‘嬌嬌翁主進食多少’作為給禦廚評定待遇等級的標準了!
也因此,
凡嬌嬌翁主肯動口吃的,必是人間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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館陶長公主厭惡地閉上眼睛。
‘瞧這頓飯吃得……’
王主姱竭力掩飾住不滿,特意放柔了聲音勸弟媳婦欒瑛:懷孕後即使感覺不舒服,還是應該盡量多吃,太挑食會影響胎兒健康;隻有各種食物都吃,無論是對孕婦還是對腹中的孩子都好。
欒瑛正為小姑子拆自己的台不高興,聽了大嫂的話,想也不想就反口駁道:“長嫂何以得知?長嫂……至今……無出矣!”
劉姱一下子噎住,灰頭土臉地坐回去。
阿嬌驚得瞪圓了眼睛——就算她與姱表姐一直以來磕磕絆絆、就沒太對眼的時候,也覺得這話說得過分了。
“貞明!”陳二公子急切間改用‘字’稱呼妻子了,同時大聲向大嫂道歉。
劉姱瑟瑟地笑笑,悶悶地直道不要緊——聽說,聽說!懷孕早期,孕婦總是很情緒化的。
‘還……早期?’館陶翁主阿嬌對著二嫂早就擋不住的腹部,嗤之以鼻。
“左蘭!”
館陶長公主不耐煩地揮手,命執事去把次子桌上的羊肉換掉,再上新的;後麵如果仍舊不滿意,就再接著換……直換到隆慮侯夫人滿意為止!
執事左蘭忙不迭地答應,逃命般跑出去了。
樓閣內靜了許多,呼吸都幾近可聞;大家似乎都沒了胃口,敷衍了事地吃著。
用餐畢,館陶長公主漱完口,接過侍女捧上的絲帕試試嘴角。接下來,冷著臉用淡淡的語氣告訴眾人,欒夫人孕期諸多不適,顯然已經不能勝任照顧夫君的重責大任。堂堂隆慮侯,跟前不能沒人服侍;申屠家的姑娘既然已經說定了,就提早進門吧!
話音未落,欒瑛大驚失色,臃腫的身子微微顫動。
“阿母!恕兒直言……”
陳蟜迅急離席,向母親深施一禮,連稱他不想那麼早納妾。